老師的微笑滿足而安詳，並把微笑帶到了永恒。
一曲終了，建生默默地收起琴弓，心緒還沉浸在融融的月色裏。
雨兒輕歎一聲讚道：這曲兒真好聽，就是悲了點，叫人聽了想掉淚。
建生輕輕搖搖頭，心中滿是感慨。雨兒不過是受了點音樂意境的感染罷了，哪知這每一個音符都有一段泣血啼淚的故事。
憑心而論，雨兒是個不錯的姑娘，建生已經感到她越來越強烈的情感氣息了，然而，建生肩負了沉重的責任和使命，最終的結局將是孤獨。他不敢正視雨兒的純情，有時也會陷入迷惘，心中充滿痛苦矛盾，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老師幾乎沒談過自己，在外他是一個沉默寡言收破爛的瘸老頭子，與建生獨處時，他又是一個嚴厲地幾近苛刻的老師，用淵博的知識專心致誌地造就建生。建生也常納悶，老師滿腹經綸學富五車，處在如此境地，其中想必隱藏著極大的秘密。老師付出畢生心血和精力培育創造他，決不是為在他麵前賣弄學識，老師遲早會要求他繳納學費的。
建生早已做好隨時為老師奉獻一切，甚至包括生命的思想準備了，然而，老師沒有開口索取。
終於在一天清晨，老師沒有像往常一樣起床，目光卻象旭日將出的一抹熹暉注視著建生說：我的生命之燭即將燃盡了！
建生急了，要背老師去醫院，卻被老師製止了：我身體經不起折騰了，我要留在這裏安安靜靜度過最後時光。
老師在建生的幫助下倚床坐起，手撫建生的手背說道：以你現在的學識，你已經畢業了！
建生慢慢跪在老師的床邊，仰臉說：老師，你還有篇論文的命題沒有交給我，我猜了很久卻始終沒猜透。老師讚許地點點頭，說道：我選擇你是我平生所作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如果我有你這般善解人意，也許不會潦倒如此！青取之於藍而勝於藍！
老師閉目歇息一會，歎息一聲說：劍器本身是殺傷生命的利兵，它一旦成為寶劍，就從原始功能中脫化而出變成人人共仰的藝術品，是人類共有的財富，決不容忍因私欲而踐踏。
建生說：老師，這番話我不理解。
老師輕搖一下頭道：這是我對自己說的，你不必理會。我本以為心已死去，可當死神來臨之際，我卻發現傷痕累累的心又砰然複活了，希望的爝火就在你的身上。我已改初衷，隻要求你替我完成一項未了的心願。
當建生注目老師永恒微笑時，心中忽然出現一個念頭和疑問：老師為什麼要放棄初衷？老師的初衷是什麼？他要探尋老師苦心孤詣多年的初衷，把它和老師夙願都作為一種義務去完成，用老師的智慧和自己的方式來報答老師的恩典。
建生撫琴望月，間或也看看雨兒，雨兒眼裏似乎流動著兩泓清泉，這是最容易誘發人的惰性的情感。
建生很想拋卻現實裏的一切，走進春風醉人的夢境，但每次建生總把老師跛腳的身影罩在眼前，硬生生地把自己摔進矛盾的網眼裏。雨兒曾自命孤獨，其實她不過把孤獨當成一種浪漫來刻意修飾自己，那種深淵裏無助絕望的痛苦，她哪曾體會過！
建生走的是一條自己的路，充滿矛盾和痛苦，他已無法求助於老師的導引而走出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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