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人見他不想裝假,心裏發毛,持槍人沒扣板機,用槍管給蠣子頭上戳個血包,厲喝:你來這有啥陰謀詭計?你要是不說,叫你死不了又活不成!
蠣子萎頓在地,手撫血包,好像被迫無奈地講出實情,說村裏早想收拾他們,就礙了人手不夠,現已悄悄召回了幾條船,基幹民兵都發了槍,隻差個滅他們的借口,要做到官司打到北京天安門也不怕。蠣子最後說:俺已經病得快不行了,求你們成全俺吧!
這夥人是群烏合之眾,那裏經過這麼日屌怪的事,心裏怯虛虛地覺得劉家營子拿活人當誘餌,手段真夠狠絕。再朝山後山嶺瞭,果然有些人影躲躲閃閃瞧沒聲地往這邊移動。待回過頭來,猛見來人從腰裏拔出一把明晃晃的漁刀,慘叫一聲捅進自己肚裏,鮮血迸流,腿筋一抽一抽,眼見著不行了。有人見勢不妙,發聲喊拔腿就蹽。山嶺上槍聲響起,子彈入水啁啁叫,濺起水花。這夥人恨爹娘少生幾條腿,嘩啦啦跳上自己的機帆船,嗖地一聲沒了影。
劉大麻子領一群半大小子趕到灘上時,蠣子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從懷裏拽出癟了個豬尿脬,腥味很衝的雞血已吸引了許多蒼蠅。他冷汗淋漓,卻不得不佩服劉大麻子的心計,隻是萬一時間和火候掌握不好,幫底一穿就會帶來生命危險。
劉大麻子把手裏那杆破舊的半自動步槍鄭重的交給了蠣子。
蠣子這個民兵連長是自己拿命換來的,也是劉大麻子賞的。他背大槍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地招搖了一陣兒,才發現人們並不怕他,給他麵子是畏懼背後給他撐腰的支書劉大麻子,鼻子嗅動幾下,便心甘情願地當上了劉大麻子的走狗。
蠣子依仗劉大麻子耀武揚威,劉大麻子利用蠣子橫衝直撞,很快整倒了村主任,包攬了黨政大權。
人心不足蛇吞象。
蠣子過足了幹部癮,漸漸變得不那麼安份了。他認為自己的能力強了,在村人的眼裏地位也穩固了,對於跟在劉大麻子腚後屁顛顛的生活方式也感到厭倦了,甚至想到要是把自己放在劉大麻子的位置上也能幹得了。但蠣子空有賊心卻沒賊膽,他細想想顧慮忡忡,自己這麼勢單力孤與積威日久的劉大麻子分庭抗禮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甚至雞飛蛋打連尚在手裏的一切也一並消失了。
村裏的幾個船老大不滿劉大麻子的霸道作風,暗中向他的權威發出挑戰,蠣子又瞅住了機會,向他們頻送秋波,很快與他們一拍即合搭上線,是蠣子感到有了要挾劉大麻子的資本了。可是蠣子見劉大麻子就心怯腿軟的毛病說啥也改不了,所以遲遲不敢輕舉妄動。外鄉人承包老虎嘴不管他痛癢,他惱在劉大麻子支派雨兒去幫工。不管劉大麻子和雨兒是啥意思,他早把雨兒當成了自己的人。
蠣子聽說此事,輸了錢也沒顧上扳本,救火似的趕到劉大麻子家。他心情煩躁,提出劉大麻子讓位,既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目標,又是趁機發泄不滿,要看看劉大麻子拿啥章程來應付他。
正如劉大麻子說的那樣,劉家營字的虱子往哪裏爬都瞞不了他,蠣子的異心異舉都沒逃出他耳目,他還有能力斬倒蠣子,卻沒有急著動手。他發現這兩年過份地依賴和使用蠣子,從而疏遠了其他親信,而且這些人裏也找不出個能替代蠣子的人物。準備不足而匆忙剔除蠣子,即陷自己孤立境地,又把蠣子逼向對方,與自己公開為敵,鷸蚌相爭,受損失最大的是自己。兩害相權取其輕。劉大麻子在非常時期力求穩定,同時暗中正在扶植自己的勢力,以填補將來會出現的空白,目前應付蠣子還不是個太大的難題。
劉大麻子舉杯抿口酒,打破沉默說:當幹部講究以理服人,你動不動就端槍抬炮,這股毛愣勁兒能當好幹部?你跟俺幹的時間已不算太短,俺待你咋樣你應該知道,你也不長點腦子再睜大眼瞧瞧,俺身邊除了你還重用過誰?將來的形勢發展你看不出來嗎?俺一直用心扶持你,可你學了點啥?不是小看你,眼下給你個村主任你也幹不了!
蠣子呲牙笑笑。
劉大麻子也笑了,又說:你服氣也罷不服也罷,俺問你,你會寫材料會彙報工作會應付上邊的檢查?這不成了!別以為光村裏五八四十這點活,工作上都撅腚幹,人家憑麵子給你個拜高拜低,弄不好還要吃頓狗屁呲。你以為這是美事,實話說吧,不是為了劉家營子的老少爺們,俺不如輕輕省省地去發財!
蠣子隻想到當官掌權的威風,沒想到這裏還有這麼多道道這麼多麻煩,掂量再三,覺得自己還真夠不上這塊料,頓時氣餒了許多。
劉大麻子還在說著:咱爺倆話不妨擺在桌麵上明說,誰在背後把你當槍攛掇你,俺心裏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不要以為俺不敢動你,在劉家營子俺怕過誰?俺是念及你替俺出過這兩年力,又年輕沒數,把你當苗子不忍心毀你!
蠣子聽了劉大麻子端了自己的底,冷汗嚇到脊梁溝裏,心裏罵:這老狐狸賊精!在他聾了瞎了之前想瞞他點事恐怕不太可能。
他後悔自己這事辦得太莽撞,窘了一會兒,才說:七叔,俺酒後屁話你別生氣。其實俺最擔心的是老虎嘴的事,那外鄉人的底細咱不摸,雨兒在那兒幹有個三差兩錯對誰都不好。
劉大麻子至此才徹底清楚,蠣子是頂著醋味兒來的,心中暗暗冷笑,嘴上卻說:這事俺心中自有分寸。俺隻忠告你一句,站穩立場不會吃虧!
話趕到這份上,蠣子就是心中不踏實也沒法開口了。他奇怪,凡事往往自己理由很充足,但經劉大麻子一說一分析就不值錢,變得沒理了。對付別人管用的法子,在劉大麻子麵前屁事不頂。到底劉大麻子說的是真是假,或者是對是錯呢?
蠣子也曾懷疑,卻總懷疑不到點子上。其實原因隻有一點,那是他極不願承認的事實,那就是他心底裏對劉大麻子的擺脫不了的畏懼。
蠣子把酒喝了,臨走時想跟雨兒打聲招呼,可西屋的門早從裏麵銷上了。他輕喚了兩聲後,屋裏反而滅了燈,隻好悶著頭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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