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狠角蠣子不如意(2 / 3)

劉大麻子破例給蠣子斟滿酒,自己又滿滿當當斟滿小杯,壇口對杯口,酒液凸出杯口卻一點沒漾出來。劉大麻子的功夫沒白顯露,他聽到蠣子一絲極輕微卻是痛苦無奈的歎息。

論說起來,蠣子從一個臭名昭著的地痞無賴混到今天這種風光地位,猶如癩蛤蟆平步青雲該滿足了,而且還完全得益於劉大麻子,可以說沒有劉大麻子就沒有他蠣子的今天。蠣子該知恩圖報,可蠣子在村人眼裏是個連親娘老子也能逼得跳海的角色,劉大麻子又算啥?劉家營子早就有人預言,說蠣子腦生反骨,劉大麻子用他斷斷得不到好結果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劉家營子人拿船當腿使,拿網當飯碗。窮山薄地養不起那麼多人,在動蕩的大海裏漂泊起網過日子,這是祖上留給子孫後代的主要生存方式。村裏女人和不頂事的孩子不出海,老得不能動彈的人不出海,村幹部是特別階層也不出海,青壯漢子裏唯一例外的就是蠣子。他不是不想出海,被人當成沒用的廢物撂在岸上心裏不是滋味。隻是村裏實行承包以後,不論是個人包船,還是合夥湊份兒,因蠣子脾性太壞沒人敢要。

劉大麻子深知這種人窩在村裏麻煩更多,主動出麵往船上塞也塞不動。蠣子負氣而去,離開劉家營子一段時間。許多人以為蠣子這番舉動象是有骨氣的樣子,多半會在外麵發了財衣錦還鄉,可他回來時蓬頭垢麵雙手空空。

這種慘樣的蠣子回到劉家營子,繼續遊手好閑不說,還不自量力的瞄上了支書家還在念書的閨女雨兒,逼人給他提親。劉大麻子把絕話放了出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想死吧!蠣子氣得死去活來,想給劉大麻子來個三刀六洞,但劉大麻子身上煞氣太重,自封為劉家營子第一條好漢的蠣子本能上懼他。

蠣子對劉大麻子不敢咋樣,對付村裏的雞鴨貓狗還不成問題。有人尋上門去找,他一點也不避諱,吃剩的骨頭皮毛一並還給人家,把一把漁刀也扔人家腳邊說:要票子沒有,要肉,俺身上這一百多斤隨便剔隨便卸!人家對他吵了也罵了,就是沒辦法。

劉家營子瞧不起他,他更瞧不起劉家營子。老天爺開眼,也有找劉大麻子麻煩的時候,給他蠣子提供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盛產花皮蛤蜊的西崖灘前年給一夥外鄉人霸占了,在灘頭圈了樁派人拿獵槍看守,凡進出趕小海的一律交費,連本村的人也不例外。

劉大麻子硬頭皮前往交涉了幾次未果,還遭人家的奚落和辱罵。村裏的血性漢子基本上都出海了,劉大麻子兩手空空沒了辦法。村裏被接連打傷了幾個人以後,村人見眨眼就有主意的支書也束手無策,群情激憤,罵完外人再罵支書。

劉大麻子象熱鍋上的螞蟻比誰都急,凡是能想過的辦法基本都試過沒有用。他知道這事處理不了,威信一落千丈,進一步就會危及權力。劉大麻子製定了一個計劃,卻需要一個有膽色的人出頭才能完成。他想到了蠣子。

劉大麻子的一個請字,不亞於龍口中掉下那顆夜明珠,蠣子受寵若驚,一是忘了先前對劉大麻子的萬般仇怨,但他明白劉大麻子屈尊請他的意圖時,更是得意非常。劉大麻子幾時也變得沒了辦法?自己卻是個人物,劉大麻子用請字是有道理的。

蠣子得意差點忘了形,可冷下心來一想,西崖灘上那夥人是啥來頭,狠勁多大,自己一點沒數,搞不好自己這條小命也會搭進去。蠣子心萌退意,卻見劉大麻子並沒有猴急相,猶豫中又想,自己眼下哪還有點人樣兒,不如拿命賭上一把,生死由天或許還會贏。

蠣子粗莽,關鍵時候卻也精細,拍拍胸脯說:這事俺給你幹!不過咱醜話說在頭裏,對俺又啥好處?

劉大麻子要的就是這句話,恨不得立即把心掏出來。占灘那夥人不是省油的燈,按自己計劃跟他們打交道難保沒有性命之憂。蠣子無父無母,嫁到沽鎮的姐姐也跟他斷絕了關係,窮困潦倒又沒有牽掛,生死無人上心,一旦出了人命案子,這裏再偏公安局也得出麵,那夥人還是站不住腳。所以,隻要蠣子肯出頭,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至於蠣子要條件,劉大麻子早就備下,但他怕蠣子得寸進尺,故意沉住氣,吊起蠣子的胃口。

劉大麻子架子往起一端,輪到蠣子擔起心來,他怕劉大麻子變卦,這個機會給別人搶了去,劉大麻子懷恨起自己不幫忙,自己更沒出頭之日。他支吾了半晌,才試探地問:七叔,你瞧,俺要啥沒啥,為村裏老少爺們拚命,不圖旁的,你賞俺份口糧咋樣?這話說得生動而淒涼。

劉大麻子低頭沉吟片刻,仿佛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猛拍蠣子的肩頭說:衝你這份爽性勁兒,事成之後給你個民兵連長當,以後吃香喝辣不成問題!

蠣子眨動著狼眼,覺得這事過於簡單如同兒戲,高出他的期望,呆立當場半信半疑。

劉大麻子看破他的疑惑,繼續說:你甭擔心,經俺拍板的事向來丁是丁卯是卯!

蠣子忙不迭的點頭應道:放心放心!有誰敢不賓服七叔你,俺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蠣子是當天下午去的西崖灘。

行前他喝了兩斤老白幹,吃下兩斤豬頭肉。他獨自一人去的,腰裏別這一把飛快的漁刀。

過午的太陽照在他赤紅的臉上,一雙狼眼也燒得通紅,象晃晃頭就能滴出血似的。天挺熱,身上也熱,他心裏卻涼得出奇。他一點也沒糊塗,這是在生死場上拿命賭博,要麼飛黃騰達,要麼走進墳窟。他雖然感到腿軟身子重,卻還是一步一步走上了西崖灘。

蠣子來到霸灘人的麵前,斂起目光,一付病病歪歪得可憐模樣,少氣無力地說:俺也不想得罪你們,是俺支書派俺來的,講好了替俺奉養爹娘老婆孩子。

這夥人給他神經兮兮的樣子弄懵了,就問:他派你來幹啥?

蠣子說:送死。

幾個人都笑了,有人抬起獵槍頂在蠣子腦門上,威脅到:這容易,俺指頭一動就把你銷了!

蠣子的神情仿佛連怕的力氣都沒了,說:利索點,俺可以少遭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