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很遠, 遠到日曆尚未翻到20開頭，港城尚未回歸，溫朝易還沒從京大法學院畢業。
青蔥歲月, 卻並非肆意歲月, 他在暑假前被祖父祖母指定了去相一門親事。
大清都亡了快一百年了, 再利欲熏心的人也不會對“盲婚啞嫁”的聯姻高興, 更不要說這親相得極不痛快。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 你和這人無話可說, 找不到任何交集點？”港城新晉的資深大律師冉浩嵐邊閱讀著卷宗邊聽眼前的這位徒弟吐槽。
翻動卷宗的間隙, 冉浩嵐抬眼看了眼溫朝易, 隻見他轉著筆, 難得連卷宗都不想看, 隻想癱在沙發上放空自己。
這景象實在難得, 看得冉浩嵐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溫朝易看見師傅的笑, 氣得把筆摔在桌上，“師傅，您能不能別幸災樂禍？”
冉浩嵐重新低頭看她的卷宗, “我笑的是你, 不是這件事。”
“我有什麼可笑的？”溫朝易白了下天花板, 又冷哼一聲，“不過也對，是我們溫家可笑, 全他媽的是笑話。”
“朝易，你和那位小姐還是有交集點的，不然也不會被家裏人撮合到一起。”
溫朝易忿忿，對這種交集點嗤之以鼻，“這種交集, 無非就是利益就是捆綁。師傅，你知道京州西山區有個婚約登記處，給這群人有個專門的房間，裏麵那哪是結婚宣誓啊，那就是按照京州權錢三六九等分一分，配得上，就敲章。嗬，比商務談判還講究。”
“是嗎？”冉浩嵐有了興趣，擱下筆支著下巴追問，“那要是進去了發現配不上呢？”
“能拉一把趕緊拉，不能拉的踢出局，比下崗裁員還無情。”
“你屬於拉人的，還是被人拉的？”
溫朝易指指自己，生無可戀地說：“我屬於不想進那間屋子的。”
冉浩嵐低低笑起來，似是無奈，“朝易，你都要結婚了，我這聘書還要不要給你準備？”
溫朝易已經到了研究生最後一年，他之前打算留在港城做律師，且已經在冉浩嵐的律所實習了大半年。
“要，師傅，你可別不要我。”溫朝易拱手擺出討饒姿勢，“師傅，我不想待京州，一分鍾也不想。”
冉浩嵐目光來回打量他，最後說了句“好”。
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給他，“你上個月的實習工資，都在這裏麵了。”
溫朝易不客氣接過，放進了口袋。
“也就你有這個待遇，別人都是自己去財務那裏結的。還有，你什麼時候辦張卡？老是要現金做什麼？”
溫朝易撇撇嘴，故作神秘，“元旦去冒險，怕被家裏查到，先藏點私房錢。”
冉浩嵐搖搖頭，她已經習慣了溫朝易的任性和鋒芒，甚至有意識地保護他這種任性。
但有些話，她還是忍不住點出來。
“朝易，港城還沒回歸，眼下你家的手還伸不到港城。以你的專業素養，你要來我舉雙手歡迎，但躲在港城不是長久之計，駐港辦已經把回歸細節都談好了，十年、二十年後港城會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溫朝易擰眉聽著，最後長歎一口氣。
“師傅，我知道。”
豈止是知道，港城是塊肥肉，京州圈各路人馬都在對未來幾年南下布局蠢蠢欲動。
冉浩嵐知道溫朝易年輕氣盛，但他也勝在年輕氣盛。
“你是有主見的人，我不多說了。”冉浩嵐轉轉酸痛的肩膀，翻動著台曆，“周末我們和駐港辦的工作人員聯誼，去太平山爬山，你去不去？”
不待溫朝易回答，冉浩嵐替他做了決定，“去吧，你拍照好，正好不用請攝影師了。”
也不管溫朝易還嚷嚷著“雙倍工資”的話，冉浩嵐拿起手袋找了車鑰匙站起來，“我不陪你聊了，我要去機場接我女兒。”
“接女兒？你女兒這麼快要返校了？”溫朝易想起師傅說過女兒回她丈夫的家鄉清城過暑假了，這才七月底就要回來，現在孩子的暑假也未免太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