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伽藍何處(1 / 3)

坐在離去的火車上,我再一次拿出惜春留給我的信,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心裏思索著,企圖能夠從上麵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事實上,這兩日這封信我已經拿出來看過了無數遍,上麵的每一個字我甚至都能背誦下來,但是卻絲毫想不出惜春到底在這短短的數句話裏隱藏了什麼信息。

我順著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走過的足跡尋找,我想若是惜春真的有意讓我找到,或許她會在某個我們曾經到過的地方等我。

我知道對於我她的心裏也是不舍,隻不過太多事情讓她無法從容麵對,所以才要把一切托諸於命運。

我先到A市,我在湖濱公園遊蕩了一個下午。此時雖還是早春,但湖濱公園此刻早已是繁花盛開。

若說這一切皆是一場夢,那麼這個地方無疑是夢開始的地方,若非有這個地方的存在,就不會發生後麵的諸般事情。

那一排南方移植而來的闊葉植物早已長的參天,湖邊的長廊上的藤蔓也已是密密匝匝,星星點點的陽光從縫隙中透下,照亮了清風中的幾粒微塵。

那棵芒果樹依舊孑然的站在那裏,像是在向我訴說著遺落歲月中的愛情故事。

那個目盲老兵依舊坐在花壇邊上拉著二胡,我默默的坐在他身旁聽了一曲,然後悄然離去……

我去了懸水鎮,這個讓我我人生第一個轉折之地,旅遊項目早已竣工。森林公園三三兩兩的遊客結伴同行,調皮的孩子在樹叢中歡笑奔跑,引來大人的溫柔嗬斥。

……

去到北京天壇公園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我坐在祈年殿的屋簷下看著漫天的雨絲,充斥這著廣袤的天地之間。

一對情侶在雨幕中攜手而行,畫麵美好的如同亙古不變的江南水墨畫。

我的心漸漸的沉寂下來,如一汪靜謐的槐湖水。

當初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腦海,讓這汪湖水微微的起了皺。

華山之巔我又走了一次長空棧道,小 平台邊的那顆千年臥鬆上當初我和惜春親手係下的五彩絲絛早已風化成塵煙,消散在歲月的無盡長河。

這個世界上對愛情的一切象征,其實都敵不過時間,當一切形而上的象征皆都隨風散去,方才發現,能夠在歲月中永恒的,隻有愛情。

我想起當初惜春抱著我向我表露心跡的那一刻,想起她流下的每一顆晶瑩的淚。回想起我這顛沛的一生,在那一刻最接近幸福。

……

然而,當我走遍每一個我們共同走過的地方.再次經曆一遍我們共有的記憶,卻始終沒有發現有關惜春的一點點信息。

每每消沉的時候我甚至去街邊問經過的每一個行人,但所有人都對我無奈搖頭。

我想起當初惜春把她最珍貴的初夜交給我的時候她曾對我說過,她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那晚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清楚的記在心裏,當初我溫柔的捧著她的臉對她說:“如果你哪天離開了我,我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我一直以為天涯海角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說辭,後來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一個叫天涯海角的地方。

於是我就真的去了那個叫天涯海角的地方,它坐落在祖國的最南端,背靠馬營山麵朝大海,沙灘上聳立著數百塊巨石,其中就包括天涯石和海角石,日月石和南天柱。

我走遍沙灘上的每一塊石頭,企圖能夠發現惜春有可能給我留下的一絲絲線索。

我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捧起遺落在沙灘上的海星,輕輕的向它門訴說著我的心事。

……

我穿越過無數城市的濤濤人潮,孤獨的走過第一個寂靜的山村,我會在某一個城市的十字路口或者鄉間的一條林蔭小島上靜靜的坐上一個下午,因為我隱隱覺得,或許惜春下一刻就會出現在我的麵前,看著我靜靜的笑,然後調皮的罵我一句傻瓜……

我從南一路到北,我在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我的痕跡,我希望惜春若是在我之後來到這裏,如果她足夠細心,就一定能夠發現我留下的印記。

那是我在她二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一朵桃花吊墜,這也是我唯一送給她的禮物。直到上次在她的婚禮上,我依舊看見她戴在脖子上。

在夏季悄然而至的時候,我隻身來到了祖國的最北邊。

在呼倫貝 爾大草原上,我結識了一個叫紮克的牧羊人,這個偶然相逢的蒙古漢子,在今後的歲月中,成為了我一生的朋友,盡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天天氣很好,似乎草原上的天氣從來都是晴空萬裏,一望無際的綠草在五月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充滿了生命的力量。

清風徐來,似乎每個毛孔都不由自主的張開,混合著綠草和泥土的氣息,讓我有種想沉溺其中不複醒來的衝動。

正當我沉溺在這無邊的綠色世界的時候,隱隱聽到遠處傳馬頭琴的聲音,低沉而悠揚,像一條淌過草原的河流,不激蕩奔湧,隻是靜靜的穿過高山越過壑穀款款而來,就像這冗長的歲月。

仿佛一桶玻璃珠子被粗心人踢翻在了厚實的木頭上,能輕易的觸及到靈魂深處。

我尋聲舉目,隻見藍綠相接之處隱隱有一簇白,定睛之後我大約知道那是一群放食的羊。

馬頭琴的聲音也正是從那裏而來。

我突然來了興致,很想知道能奏出如此動情樂曲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於是我遁著聲音信步而去。

待走的近了才終於看清,天地之間的那道白果然是一群羊,目測應不下數百隻。

彈琴的也正是這群羊的主人,他一身蒙古族打扮,隻是氈帽和衣服都有些舊了,原本鮮豔的顏色也略顯暗淡。

他眼窩深邃皮膚黝黑且粗糙,年齡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或許他原本沒有這麼大,隻是經年在外飽經烈陽冬霜,才讓他看上去超出實際年齡。

此刻他正盤腿坐在草地上,馬頭琴斜靠在肩頭,右手的弓弦熟稔的在琴弦上滑動著,他微眯雙眼自得其樂。

身旁一匹烏鬃駿馬靜靜的垂頭站定,四蹄如雪。似乎在打瞌睡也似乎是沉溺在了琴聲裏。

他並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停止演奏,我也不忍心打斷這如此美妙的一副畫麵,靜靜的在一側坐下欣賞這生平難得一見的美好。

一曲奏罷,我正自意猶未盡,他的目光停留在我不知不覺已經滿是胡茬子的臉上,流出善意的笑,他的牙齒整齊而潔白。

我對他豎起大拇指說:“你彈的真好!”這是我由衷的對他表示讚歎。

本想他應該聽不懂漢語,卻沒想到他雙手合十對我點了一下頭表示感謝然後說:“謝謝你,這很簡單,我們這裏的人都會彈。”

我略微有點吃驚,沒想到這個蒙古漢子居然會說漢語,雖然他的漢語說起來很吃力,發音也不標準,也就是堪堪我能聽明白的地步,但仍然讓我感到吃驚。

在我心裏我先入為主的覺得,如他這樣一個蒙古族的的牧者,如今仍過著最原始的遊牧生活,或許他根本就不知道外麵的世界都在發生著什麼變化,或許這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草原,整日隻有羊群為伴,不知今夕何夕。然而他竟會講漢語,這著實讓我感到詫異。

他似乎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是我女兒教我的,她在北京讀書,北京是個大城市!”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驕傲的神色,我大致能夠明白,在他心裏她女兒能在北京念書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我對他說:“是,北京可是我們國家的首都,您女兒可真了不起!”

聽我這話他臉上的神色頓時飛舞起來說:“是的,我女兒在北京大學讀書,別人都說北京大學是個好大學,以後是要幹大事情的呢!”

說著她從衣服裏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給我看說:“你看,這就是我女兒!”

我接過照片,照片上麵是一個白裙子女孩,明眸皓齒長發披肩甚是漂亮,背景是北京大學的校門,古老的門樓上鏤刻著北京大學四個字。

我把照片還給他說:“您女兒真漂亮。”

他接過照片複又看了看,這才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我跟他攀談起來,雖然他漢語並不好,卻甚是健談。

從他口中我得知他叫莫帕,幾裏外的帳篷裏還有她的老婆和他的族人,他們剛不久遷徙到了這一帶。我還得知他們世代都是牧民,隻是像他們這樣還過著原始的遊牧生活的族人已經很少了。

“草原也不是以前的草原了,能夠放牧的草原已經越來越少了!我們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了!”

夕陽落下地平線的時候他望著天邊的落日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