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手指自下而上捏住碗沿,他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嗯……的確是不如珍瑤麵。”
紀曉嵐正要還嘴,卻又聽他說:“可我更愛吃這碗。”
桃花眼中似是泛起水波,漣漣柔光,待紀曉嵐眨了眨眼再看,和珅又低頭吃麵再不言語了。聽他如此軟聲說來,紀曉嵐隻得嘟囔道:“就是嘴硬。”
不再理他,紀曉嵐徑自去了內室裏挑床,選來選去,要了東頭的那床,又將自個兒的衣服整飭一番。見天色已晚,這一路還勞頓了大半月餘,想著燒些熱水泡泡身子,還可解乏。便隻穿著中衣,捉了件外衫來披上,去了灶屋。
卻不料正好撞上和珅拎著兩桶熱水走過來,見紀曉嵐這副“清涼”模樣,和珅說道:“此時可比不得年中,先生多加些衣服才好重生之轉折[娛樂圈]。哦,這裏是燒給先生沐浴的熱水,洗過便早歇息吧。”紀曉嵐聽完跟見了鬼似的盯著他:“這水裏……不會有毒吧。”
和珅:“……”
紀曉嵐輕咳一聲:“那個,戲謔罷了,多謝。”從和珅手上接過熱水,轉身回房去了。
紀曉嵐舒服的泡在木桶裏,烏黑的辮子散開,沾著水汽搭在背上,熱氣蒸的他臉色都有些許潤紅。不多時,便聽見西頭那屋也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心想是和珅也在沐浴。紀曉嵐坐在水中,仔細捏了捏自個兒膝蓋骨處,斷骨時鑽心之痛仍舊無法忘懷,當初還以為這輩子再無法站起來了,幸而後來有和珅尋醫相救。
河間初見,郎房遇劫,續骨之恩——
念及他二人自相識後的個中曲折,紀曉嵐不禁啞然失笑。
“先生。”
正想著,突然聽見和珅的聲音,激的紀曉嵐一驚,他稍直起身靠在木桶上:“何事?”這兩間屋子屋簷毗鄰,然非垂直麵對,而是略有折角。紀曉嵐在這廂無法瞧見和珅在哪兒,他話說之聲聽來卻清晰的緊,何況辰近子時,府邸空闊,二人相交更是無甚阻礙。
還當和珅是想同他剖剖心跡,聊聊人生,怎料他語出驚人:“今日有人來過了,趁你我不在房中之時。思來想去,還是提前告知先生一下,免得之後會出差錯。”突然聽見那屋水聲突增,和珅笑道:“先生莫怕。那些人不過是來探探你我虛實,查完便撤走了,此處十分安全。”和珅離開前,故意將屋內弄的亂七八糟,最後將一張空白字條壓在了茶碗下,然而回來時發現那字條被人動過了,宣紙邊緣本是被磨的向上翹起,再看卻是平平整整,明顯是後來教人碾平的。
想來,是有人做賊心虛。
紀曉嵐一想到那些齷作的小人就心底來氣,本來大好的心情也教和珅幾句話攪和了。恨不得衝過去淹死他,再當這話從未聽到過。但另一方麵也是慶幸,若非和珅素來心細慎重,他早不知死了幾回。因道:“那你可知是何人想背後構陷你我?若能找到,不就解了此行後顧之憂。”紀曉嵐心思純澈,哪想得到勾心鬥角的陰謀陽謀。
和珅搖了搖頭,為他細細解釋道:“先生有所不知,欲加害你我的,並非是某一位官員,某一王臣。他們食為群利,早已逾越了王法,單單你我二人,又有何實力與之抗衡。先生自來胸無城府,自是不會了解個中要害。之前先生不是奏過一本,上批:賑災糧款教汙吏貪下。殊不知此內情,我早於先生數月前便已聽聞。”
紀曉嵐聽的心驚,這時和珅又說道。
“那些貪得無厭者,全然不曾顧及災民性命,將人吃的糧食,換作了牲口吃的麩糠和草料,而這一斤口糧可以換三斤麩糠,這就等於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救活三個人了。更有甚者認為,那行將餓死之人,根本不算是人,便隻能活著,也是畜生了,既是畜生,連吃麩糠都是奢侈的,草根、樹皮、泥土,又有哪些是不能用來飼養牲口的口糧呢?這便是那些人心中的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