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摧枯朽 1(2 / 3)

麵對著潮水一般湧來的潰兵,李如鬆一言不發,他向身旁的窖生一伸手,窖生心領神會地將“斬犬”遞到李如鬆手中,李如鬆接到“斬犬”的同時雙腿微一用力,胯下戰馬如離弦之箭般迎著衝在最前麵、逃得最快的一個潰兵疾馳而去,他轉瞬間就到了這個潰兵眼前。沒等那個潰兵有任何反應,李如鬆右臂一揮,“斬犬”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猩紅色的閃電,竟然將那敗兵的首級齊刷刷地砍下!

由於那潰兵逃得太快,因此人頭落地之時因為慣性的作用使得無頭的身體又向前衝了幾步才摔倒在地,斷頸處噴湧而出的鮮血瞬間將地上的雪地染紅。

看著眼前驚悚的一幕,所有潰退的士兵都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此刻李如鬆橫刀立馬在眾人眼前,臉上充滿了殺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擅自後退者,殺無赦!”

望著眼前如凶神惡煞般的三軍最高統帥,這些潰兵的臉上愈加恐慌,這更激起了李如鬆胸中的一股義憤之情,於是他對潰兵激昂地高聲喝道:“當兵的戰死在戰場上可怕嗎?不可怕!作為軍人,我們最怕的不是戰死,最可怕的是我們在戰場上敗了、逃了,被這些倭寇打到我們每個人的家鄉,我們的爹娘、我們的妻兒就會被這些禽獸不如的倭寇糟蹋,最後受盡屈辱像牲口一樣的死去!想想我們一路上親眼看到朝鮮百姓的慘狀,他們之所以落得出此下場,就是因為他們的兒子、他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當初在戰場上怕了!逃了!你們他媽的難道想讓你們的爹娘、妻兒像他們一樣,如同牲口般被侮辱、被宰殺嗎?!”

李如鬆一番熱血激昂的話讓每個士兵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此刻他們的腦海中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進入朝鮮後所看到的一個個如人間地獄般的景象:被屠戮殆盡、洗劫一空的村莊,被砍頭、被肢解的老人,被侮辱、糟蹋致死的女人,還有尚在繈褓之中的孩子甚至尚未出生的胎兒,被挑在刀尖上、掛在樹上、像死去的小貓小狗般被隨意丟棄在地上……

想到倭寇禽獸不如的暴行,這些潰退下來的士兵臉上恐懼的表情漸漸消失,繼而被一股義憤之情所代替。

李如鬆看在眼裏,於是他揚起手中的“斬犬”指向平壤城頭上那些已經陷入瘋狂的倭寇士兵低沉喝道:“殺盡倭寇,隻在今日!”

李如鬆話音剛落,剛才還掉頭瘋狂逃命的那些士兵仿佛在短短一瞬間換了個人,他們臉上滿是憤恨的神情,如一群憤怒的、急欲複仇的野獸般嚎叫著掉頭再次向平壤城衝去!

不遠處的張世爵在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後,這個硬氣了半輩子的鐵漢此刻雙眼竟蘊滿熱淚!隻見他

翻身下馬,向李如鬆跪下行稽首禮之後,一言不發,飛身上馬,雙目噴出怒火般揮舞著馬刀向平壤城衝去……

平壤西城激戰正酣,平壤北城,吳惟忠站在陣前,注視著眼前矗立著的牡丹峰和依峰而建、居高臨下的平壤北門一言不發,因為此刻他正竭盡全力在腦海中思索著一個問題。

良久,吳惟忠得出了結論,和兩日前第一次看到這座城門時的答案一樣:無解。

可是吳惟忠轉身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軍容齊整、莊嚴肅穆的三千戚家軍!

這三千戚家軍多以浙江義烏以及台州人為主,而吳惟忠就是義烏坎頭村人。看著眼前的家鄉子弟,他憨厚地笑著說道:“兄弟們,我從小家裏窮,沒喝過幾年墨水,至於詩詞之類的就更不會背幾首,不過有一首詩我背得滾瓜爛熟,這首詩是在二十年前,我親眼看著胡部堂的軍師青藤先生徐文長所作,是專門稱讚咱們義烏子弟兵麵對倭寇時的勇猛!我背給你們聽聽:

群凶萬隊一時平,

滄海無波嶺瘴清。

帳下共誰擒虎狼,

江南隻數義烏兵!

“兄弟們,二十年間,我們一路從東南打到了遼東,如今過了鴨綠江一路打到朝鮮,為了什麼?為了保家衛國,為了殺盡倭寇!”說到此處,吳惟忠緩慢但鄭重地抽出腰刀,指著前方朗聲道,“今天,倭寇就在那裏!”

吳惟忠話音剛落,身後的三千戚家軍便如潮水般湧向平壤北門。

如同預想的一樣,守城的日軍依據有利地形,有恃無恐地用火銃向城下的明軍射擊,縱然是戚家軍與倭寇纏鬥數十年,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無奈受地勢所困,隻能采取仰攻,基本上處於隻能挨打卻無力還手的被動局麵,因此雖然戚家軍以手中盾牌作掩護巧妙地抵擋了日軍大部分火丸,但他們連續兩次進攻都被日軍猛烈的火力壓製而失敗了。

吳惟忠看著無奈撤退的戚家軍,臉色逐漸凝重了起來。他從一開始就了解李如鬆所有的計劃,自己所率領的戚家軍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迷惑和牽製守城的日軍,所以進攻越猛烈,敵人投入的兵力就越多,敵人就越容易被死死拖住,他們就為南麵和西麵的攻勢贏取了時間。

吳惟忠明白李如鬆的策略,然而李如鬆卻並不知道這個自己所敬重的吳叔全部的想法。

此刻吳惟忠在心裏默默想著:戚帥,奉你的將令我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時間,帶領著義烏和台州的家鄉子弟在遼東老龍口入海處建成了石城,那裏將矗立起一道雄偉的關卡!我終不辜負戚帥所托,即使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因此今日再次麵對倭寇,我死而無憾矣。”

思慮至此吳惟忠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

戚家軍經過短暫的休整後重新集結起來,向平壤北城發動了第三次衝鋒。

而這一次,年近六旬的抗倭名將吳惟忠衝在了隊伍的最前列,他揮舞著手中的腰刀向著幾乎不可能攻陷的目標衝去。

一顆鉛彈擊中了吳惟忠的胸膛,他卻沒有倒下,甚至直到死去的那刻,他仍舊是一副向前衝鋒的姿態!

吳惟忠,出身微末,以戰功累升至參將。誠然,僅以官職和身份而論,在中華民族浩若煙海的曆史長河中,吳惟忠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他有資格和那些建立了豐功偉業的帝王將相一起名垂青史!

隻有一個原因:當異族入侵時,麵對侵略者的鐵蹄和屠刀,吳惟忠盡到了一個軍人的本分。

就在西城和北城的戰鬥已呈現白熱化的同時,平壤南城的五千朝鮮降軍卻無聊得幾乎昏昏入睡。

每個民族都有可歌可泣的英雄,同樣每個民族也都有受人唾棄的敗類,他們無恥的甘為外族的走狗、侵略者的幫凶,對於這樣的人,中國人稱其為“漢奸”,朝鮮人便自然稱其為“朝奸”。

而無論是“漢奸”還是“朝奸”往往都隻有一個下場,既遭到本國人民的痛恨和唾罵,又得不到新主子的真正信任和尊重。

平壤南城的五千“朝奸”就是這樣的人,小西行長之所以讓這樣一群人單獨守衛平壤南城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平壤南城地勢太過平坦開闊,不利於隱蔽和突襲,且平壤南城沒有明顯的攻擊點,換言之,他在豪賭李如鬆根本就不會派兵攻擊這裏,所以此刻負責守衛平壤南城的五千朝鮮降軍在小西行長眼裏其作用和農田裏嚇唬鳥雀的稻草人並無分別。

所以當西城、北城攻守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的時候,南城卻沒有絲毫動靜。然而就在守城降軍都百無聊賴之際,他們忽然發現有一支軍隊正慢慢地向南城城門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