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確實有一點疼。

醫務室的床要比宿舍的床舒服得多,枕頭也是又大又軟。她倒在床上,後腦勺陷進枕頭,感覺意識朦朦朧朧的,處於一種溫暖又舒服的狀態,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喂,起來,校長有話問你!”

為了讓溫芷休息得更好,陳安柔臨走前輕輕帶上了醫務室的門。此刻,那扇虛掩的門被一腳踢開,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把沉浸在睡夢中的溫芷生生嚇醒了。

溫芷仰麵躺在床上,還處於剛剛醒來的茫然狀態,就感覺到身上籠罩了一層陰影,一張很凶惡的男人的臉出現在了她的正上方。

下一秒,她被男人扯著肩膀拽了起來,“媽的,你是撞了頭,又不是耳朵聾了,讓你起來聽不見是吧,以為你受了傷,老子就不敢動你了?”

男人用的力氣很大,捏得她肩膀生疼,溫芷坐起身,一邊揉著肩膀,一邊打量著闖進來的兩個人。

一個是剛剛對她動手的男人,穿著迷彩服,滿臉橫肉,看起來就很凶,是她所在班級的教官,另一個則是又醜又矮又胖的變態老男人,光明學院的校長。

校長眯著眼睛,看著教官把溫芷從床上薅了起來,才推一推眼鏡,假惺惺地說了一句好話,“哎,她是病號,動手別那麼狠嘛。”

“小姑娘,我找你是有幾句話要問,你如實回答,就可以繼續休息了。”校長說著,側過他那肥胖的身子坐在了床邊,病床頓時承受不住,發出一聲吱呀的慘叫。

校長的身上似乎塗了什麼不知名的香膏,讓他脖子處的皮膚顯得油膩膩的。

溫芷的鼻子靈,聞得出這香膏是桂花味兒的,本味清甜馥鬱,但塗到了老男人身上,與他身體的味道混合,就變成了一種非常難聞的味道。

又甜又酸又臭,令人作嘔。

隨著校長的靠近,那股味道越來越濃,溫芷有些受不住,裝作對校長和教官很害怕的樣子,借機往後縮了縮,“你想要問什麼?”

校長笑眯眯地道:“聽說你今天被教官打了,因為什麼啊,嚴重不嚴重,現在腦袋還疼嗎?”

哦,原來是這個啊。

居然來關心她了?

這麼蹩腳的套話對她來說已經不管用了。溫芷抬手摸了摸腦袋,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今天太莽撞了,頂撞了教官,教官隻是訓誡了我一下,算不得打,我也沒受太大的傷,養兩天就好了。”

她睜著天真無邪的眼睛,仰頭道,“校長是擔心我落下學習進度嗎,等我把身體養好,我會讓室友教我的,欠下的幾頁學習日誌,我也會立刻補上。”

光明學院的學習日誌,寫的不是學習心得,而是要讓學生寫,自己今天在學校待得有多麼快樂,精神境界又得到了怎樣的升華,世界多麼多麼美好,我好愛這個世界啊,之後感謝父母,感謝老師,歌頌校長。

有一套固定的格式。

但凡你在字裏行間中流露出了一點兒不滿的情緒、反抗的意識、輕生的念頭,都會被發現,之後日誌作廢重寫,人送到禁閉室悔過。

這些都是陳安柔告訴她的。

她怕她不知道規矩亂寫,惹上麻煩。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寫第一篇日誌,就被打進了醫務室。

溫芷的回答滴水不漏,令校長愣了愣。

老男人想了想,又笑眯眯地開口,“咱們國家有句古話,棍棒底下出孝子,說得很有道理。言語的教誨再多,也比不上人身體的直接記憶。教官這樣對你,是希望你能好好記住教訓,以後不再犯錯。你能體會到他的苦心便好。”

我體會你八輩祖宗。

溫芷心中罵完,乖巧地點點頭。

校長又繼續問道:“你進了醫務室之後,就沒再出去過嗎?”

溫芷:“對,我全程都在睡覺。”

校長:“那你在學校待了兩天,有沒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啊?”

強權統治最忌諱的就是底下有人拉幫結派,溫芷垂下眼眸,“沒有,我不太擅長和人相處,我還沒正式上課,沒被老師介紹給班級同學,現在除了我室友,我還誰都不認識。”

問完了這個問題,校長站起身,對教官使了個眼色。

“好了,我們沒什麼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落下這一句話,兩人就離開了醫務室。

一走出門,校長就拉下了臉,表情十分冷漠。他瞥了一眼身側的教官,語氣冷冰冰的,“我真是有夠愚蠢,居然聽了你的鬼話,相信孫教官的死與一個小丫頭片子有關。”

三班教官有些心虛,“可是,老孫的屍體旁邊有一行血字,你敢動她,還是女字旁的她。”

“我和老孫關係最好,我敢保證,他在學校裏沒有和女性有過糾紛,非要說有,就是今天早上,他把這小姑娘打得半死。”

“而且,老孫上午打完了這個小姑娘,下午就被人發現死在了澡堂裏,怎麼想,都覺得這個小姑娘逃脫不了關係。”

校長抬起眼皮,“孫教官是拽著這小姑娘的頭,不停地往欄杆上撞,如果他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殺死的,他的死法應該是頭被撞裂了才對。”

提到老孫的死,三班教官擦了擦汗。

下午一點是軍訓的時間,他來到操場,發現老孫不在,想起他午休的時候拎著塑料筐出去就沒回來過,就去澡堂找他。

他走進澡堂,裏麵的空氣很冷,冷得有些不自然。澡堂裏空無一人,隻有一個隔間前擋著白色的拉簾,那拉簾無風自動,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在撥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