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君莫染忍不住笑了。
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君莫染,在年少時竟然羨慕過一介鄉野村夫,向往過過普通人的日子呢?
江欣兒認真的聽著,她心疼的看著君莫染,並未打斷他。
她發現他似乎喝了幾杯酒,也許有些微醺了,不然不會和她說起這樣的話。
君莫染將江欣兒攬在懷裏,嗅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心中一片安寧。
“其實昨天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們成親後,去了別處隱居,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的家是一處依山傍水的院子,裏麵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種類的野花,我們會生一到兩個孩子,男孩好,女孩也好,總之我會教他們認字,然後陪伴這他們長大。”
“我不會以嚴苛的條件要求他們,而是像嶽父嶽母那樣,寵著他們,慣著他們,他們也會茁壯成長。”
江欣兒聽得出神,忍不住笑起來:“要是像我,那她們小時候肯定會特別討人嫌。”
君莫染也笑了:“怎麼會?明明就是討人喜歡。”
他傾身上去,輕輕蹭了蹭江欣兒毛茸茸的發頂。
“欣兒……可以嗎?”
江欣兒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
君莫染耳尖都紅透了,啞著聲音說:“孩子……”
江欣兒臉上飛上兩朵紅雲,她主動攬住了君莫染的脖子,湊上去結結實實的親了一口。
“你說來說去,繞了這麼大一圈,就是為了這個嗎?”
君莫染有點急:“當然不是!”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做了個那個夢……”
江欣兒拉著他躺倒在床上。
“那就讓這個夢變成現實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還是抓緊辦正事得好!
五年後,廣陽府。
烈日當空,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夫人衣衫襤褸地牽著一個幼童走在官道上。
“奶奶,等到了廣陽府,我們真的就能吃飽穿暖了嗎?”
懵懂無知的幼童穿著和老婦人一樣的粗麻衣衫,不同的是他身上的布料雖然打著補丁,但到底是比老婦人身上的衣衫規整幹淨些。
“也許吧。”
老婦人歎息一聲,渾濁的眼睛看著遠方的名為廣陽府的城門,心中還是燃起了一絲希冀。
“嗯!那我們快快走,奶奶,等到了地方,我們就有水喝,有飯吃了!”
幼童牽著老婦人的手,攥緊小拳頭擦幹了額頭上的汗水,加快了步伐。
老婦人步履蹣跚,忙道:“慢些,慢些!”
幼童努力支起身子,想攙扶老婦人,奶聲奶氣的道:“奶奶,孫女扶著您走,我們很快就到地方了!”
老婦人應了一聲,再看瘦弱不堪卻始終努力攙扶住她的幼童,她渾濁的雙眼裏不禁湧上了淚水。
這個孩子命苦,一出生就沒了親娘。
她那個爹也是個窩囊的,自己的媳婦兒才死了兩個月,就迫不及待地將新媳婦娶進了門。
老婦人在心裏歎息一聲,其實也怪自己,要是她能將兒子教好,或是在新媳婦兒進門的時候給她立好規矩,這樣她可憐的小孫女就不會小小年紀成為了那一家子的下人。
才六歲的年紀就要幫著人洗衣做飯,那婆娘凶得很,她身子也不爭氣,不能及時護著這個小孫女,她那個兒子被新媳婦兒一挑撥,竟然就想將這個才六歲大點的女兒給賣出去給別人當童養媳!
這要是好人家,她也不會置喙什麼,可那新媳婦兒的心真是毒啊!
芽兒才六歲,那戶人家的兒子比她大了四歲不說,還是個癡子!
動不動就打人,連自己動手穿衣吃飯都不會,這嫁過去,不就純純是給人當下人去的嗎?
剛開始,她還心存僥幸,覺得要是有口飯吃,不讓芽兒受欺負,那也好過在這個家裏受折磨,可她去看了才知道,那個才十歲的小少爺壓根就是個魔鬼!
他以折磨人為樂,渾身邋裏邋遢,連狗都嫌棄!
她實在是愧對的芽兒的親生母親,為了不讓芽兒往後餘生都陪伴在這樣一個惡魔身邊,她幹脆帶上自己的棺材本,帶著芽兒跑了出來。
這一路上,她們祖孫兩個吃盡了苦楚,風餐露宿不說,那點子錢很快就花完了,要不是經人提醒,她們也不會知道廣陽府的江家還有個善堂。
她聽說那江家的主事人是個年輕的姑娘家,想來應該心善,也有能力,要是能將芽兒賣給江家,叫芽兒做個灑掃丫鬟,那往後的日子也有活路了。
來之前,她是這麼想的,可這一路走,就聽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於江家主事人的消息,她就抱有了一絲希望,或許自己其實不用賣掉芽兒,她這把老骨頭還能做事,自己養活芽兒也未嚐不可。
這樣想著,一股氣支撐著她走到了廣陽府的地界,可還沒進城,她就有些遭不住了。
她年輕的時候本就身子不好,這麼多年都病病殃殃的,能堅持著帶著芽兒走了這麼遠的路實屬不易,她還在操心自己進城後該怎麼去謀一份差事養活孫女,可眼前一黑,她就摔倒在了地上。
“奶奶!奶奶!”
芽兒嚇得大哭起來,很快就吸引過來兩個行人。
“救救我奶奶,救救我奶奶,求求你們!”
小姑娘看見行人過來,二話不說就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那行人是一對外出行商的夫婦,見狀婦人趕緊將芽兒扶起來,男人則去將地上的老婦人給扶了起來。
“好孩子,別哭了,你奶奶這是中了暑氣,歇了一歇就好了。”
婦人心善,見芽兒哭得可憐,急忙溫聲安穩。
芽兒抽泣著,睜著大眼睛看著那男人將奶奶扶到陰涼處,然後又掏出水筒給她喂水,接著就拿著一個什麼東西在奶奶的額頭上、臉上抹了抹。
下一秒,原本還緊閉雙眼的老婦人就已經睜開了眼睛。
“奶奶!”
芽兒喜極而泣,直接撲進了老婦人的懷中。
老婦人姓程,攬著小孫女急忙就要給這對心善的夫婦下跪感謝。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老人家不必多禮,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那男人不善言辭,婦人將老婦人扶起來後,關心道:“老人家去廣陽府,可是去江家名下的善堂?”
程婆子麵上浮現出一抹赧然:“正是。”
“那您可是去對地方了。”
婦人說。
程婆子眼前一亮:“怎麼說?”
那婦人似乎特別推崇那位江家的主事人,她兩眼發光,同老婦人講起了那位。
“那位夫人名叫江欣兒,聽說她幼時同我們一樣,隻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呢!”
“如今能有這樣的成就,可真是了不得呀!”
這世上做大事的多為男子,女子似乎被三綱五常給框死在了一個殼子裏,在家時隻能做父母膝下的孝順女兒,出嫁後又隻能為丈夫操持家中事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又從子。
女兒家的姓氏,似乎總是跟在夫君的姓氏之後。
可這位江夫人所嫁的人家乃是北元國大名鼎鼎的異姓王君家,但不僅廣陽府一帶,就是如今朝堂上的大臣乃至皇帝,都更願意叫這位夫人江夫人。
因為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隻是她自己。
“江夫人與君王爺自小相識,乃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隻可惜那年發生洪災,夫人和王爺至此分離了許多年,好在上天垂憐,叫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嗐,瞧我,我和您說這些做什麼呀?”
婦人笑了笑,又說:“老人家,您來廣陽府,可算是來對了!”
“江夫人心善,隻要您是真心有難處,她必然會幫您一把的。”
程婆子激動得淚水漣漣,心中越發安定。
“多謝你……”
和那對好心的夫婦辭別後,程婆子帶著芽兒,重新踏上了路途。
“奶奶,您不會將芽兒賣掉了,是嗎?”
小姑娘充滿希冀的看向自己的奶奶。
程婆子用力點點頭,又牽緊了孫女的小手。
“奶奶養活你,從今往後啊,咱們祖孫兩個,相依為命!”
芽兒頓時笑了。
廣陽府內,江家。
“元澤元宵!別跑了!”
江欣兒追著自己的一堆龍鳳胎兒女,那叫一個氣喘籲籲。
“小心摔倒!”
四歲的元澤牽著妹妹元宵,到處躲著母親的魔爪,他嘿嘿笑道:“不會那麼容易摔倒的!娘,你放心吧!”
胖嘟嘟的元宵跟在哥哥後麵,跑得小臉通紅,一個勁兒的叫:“哥哥哥哥,元宵跑不動了。”
元澤說:“不行,咱們可不能讓娘親抓到,抓到就要吃好難吃的苦瓜,你要吃嗎?”
元宵嚇得直搖頭:“不吃不吃!元宵不吃苦瓜!”
“那還不快點?”
兩個小家夥跑進花園,一溜煙兒就沒了影。
江欣兒扶著門框直喘氣,簡直懷疑人生,這兩小崽子怎麼這麼能跑?
很快江欣兒就想到小時候的自己,莫不是這就是報應?
君莫染看著妻子氣喘籲籲的樣子,也坐不住了,也跟著進了花園。
“元澤,元宵,還不快出來?”
元澤和元宵不知道躲到了哪裏:“不出來!除非爹爹和娘親找到我們!”
江欣兒一擼袖子,小崽子,她可是他們的親娘,難道還治不了他們了?
江府的花園裏歡聲笑語不斷,這邊離江府不過一條街的徐府。
江雪兒正在琢磨自己的下一個話本,這五年她已經發展出了聞名北元的書局,隻要是她江雪兒寫的話本,剛一出就會被許多讀者搶沒了影兒。
江雪兒也擁有了眾多的讀者,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地痞流氓,沒有一個不愛她筆下的故事的。
徐天牽著小元寶進來,“還沒有靈感?不如我們出去放鬆放鬆?”
小元寶如今已經六歲了,他蹦蹦跳跳跑到江雪兒身邊:“大伯娘,陪元寶出去玩一會兒吧!”
江雪兒最寵這個侄兒,當即答應:“好,伯娘陪小元寶玩。”
徐天如今已經是將軍了,他今日休沐,本想陪伴妻子,沒想到妻子壓根就不需要他陪,甚至他的話還不如小元寶好使兒。
江雪兒牽著小元寶就走了,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徐天很幽怨:“雪兒——”
江雪兒覺得好笑,嗔他一眼:“還不快跟上?”
徐天頓時喜笑顏開:“好嘞!”
戰亂停歇的第五年,風調雨順,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