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沒消息的這個把月,家裏的氣氛十分壓抑。
徐山每天都在自責、擔憂,心裏記掛著在外的徐天,每天越來越沉默。
要不是小元寶的出生緩解了這個家裏的氣氛,恐怕到如今還是死氣沉沉。
正如江雪兒所說,三個月後,君莫染打敗了謝西元,曆時好幾年的戰亂終於平息了。
江雪兒牽掛了快半年的徐天也回來了。
徐天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騎著高頭駿馬,身後跟著四個身穿甲胄的將士,直把江雪兒給看愣了。
徐天在馬上朝著笑出了一口白牙:“雪兒,我回來了!”
他一笑,那股子憨氣就回來了,江雪兒哭笑不得。
“你倒是下來呀!”
徐天嘿嘿一笑,扶著馬,身形有些艱難:“扶我一把。”
江雪兒這才發覺不對勁。
她急忙上前,扶住徐天,看著掛著白布的胳膊,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
“你這胳膊,是怎麼一回事?”
給徐天牽馬的那個兵士說:“嫂子,天哥可厲害了,他斬殺了那謝西元手下的一員猛將!”
他們七嘴八舌的講完了事實,江雪兒一陣後怕,想打徐天兩下,又怕碰壞了他的傷口。
她雙眼通紅:“你臨行前我怎麼和你說的?是不是讓你出門在外別逞強?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留得青山在,咱不怕沒柴燒,結果呢?”
“你一句我的話都沒聽進去!”
江雪兒徹底繃不住了,她靠在徐天懷裏嚎啕大哭,倒是把徐天給嚇了一跳。
他將人抱在懷裏好聲好氣的哄,“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還有了官職,從今往後你就是官家夫人了!”
江雪兒哭得直打嗝:“我稀罕什麼勞什子官夫人嗎?”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
徐天趕緊賠不是:“不是不是,是我說錯話了,是我說錯話了!”
但江雪兒還是哭,拽著他的袖子,硬生生把他肩頭的衣服都給哭濕了。
自從和江雪兒在一塊,老實說徐天還真沒見過江雪兒哭,除開晚上他弄得狠了以外,這還是江雪兒頭回哭得這麼慘。
可徐天一點兒都不覺得不耐煩,他隻覺得心疼。
他當然知道江雪兒是在擔心他,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什麼官家夫人,她就想要他平平安安回來,沒有經過那麼多危險的事情。
徐天心裏暖乎乎的,半抱著江雪兒回了屋子裏,又是好一通哄。
徐山早就在外頭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和自家大哥說說話,奈何嫂子哭得不成樣子,大哥隻能選擇先去哄人。
等徐天從屋子裏出來,江雪兒早就不哭了,她不單不哭了,臉色還十分紅潤,含羞帶嗔地看了徐天一眼,就自去屋子裏操持酒菜去了。
徐山看著黑了壯了的大哥,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徐天趕緊道:“打住啊,我才剛把你嫂子哄好,你可別給我來這出。”
徐山還沒來得及流出來的眼淚就不尷不尬地停在那裏,他哭笑不得,大力拍了拍徐天沒受傷的那隻胳膊。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再說江欣兒和君莫染這邊。
徐天受了傷,君莫染也沒好到哪裏去。
那一站極其凶險,謝西元是專門衝著君莫染去的,他特地抓來許多老弱病殘,用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給君莫染設下圈套。
君莫染不得不依言赴約。
不過雖然凶險,但到底是將謝西元斬殺於馬下,救下了那許多無辜的百姓。
“你知道我消息靈通,再不濟使人來與我送信就好了,怎麼就要這麼急匆匆的趕路了呢?”
江欣兒眼眶微紅,正在為君莫染包紮傷口。
他趕路趕得太急,加上天氣炎熱,所以傷口有些微微發腫。
君莫染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書信哪裏比得過我站在你麵前能讓你安心?更何況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來見你,所以也等不及那些時日了。”
“我有分寸,我這不是沒事嗎?”
“油嘴滑舌!”
江欣兒嗔了一句,到底是不忍心多加責怪的,反倒是上藥的手越發輕柔了,像是生怕碰到了君莫染的傷口。
等包紮完,君莫染迫不及待得擁住了江欣兒。
“欣兒,如今時局安定,你是不是該答應我了?”
江欣兒原本還想掙紮,可聽到君莫染在自己耳邊說出的這一句話,她心裏一燙,軟聲說:“嗯,我早就答應你了。”
君莫染欣喜若狂,越發用力抱緊了懷裏的江欣兒。
“欣兒,我會給你幸福的。”
江欣兒笑顏如花,又按捺不住羞澀:“我知道,我相信你,我也會給你幸福的。”
他們自幼相識,經曆了種種,如今走到這一步,誰都不容易。
時局安定,他們終於能抽出時間來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成為真正的親人。
江欣兒和君莫染的婚事在這一年的六月舉辦。
江府大擺流水席,迎接來來往往的旅人,甚至可以說是滿城歡慶也不為過。
君莫染的爹娘也來了廣陽府。
沒辦法,他們心裏還是嫌棄廣陽府是個小地方,但事到如今,他們也已經不能左右君莫染了,更何況江欣兒如今在全國都是出了名的,她名下的資產,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所以這樁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
那天江雪兒起了個大早,和徐天、徐山、春娘一塊兒去吃喜酒。
春娘抱著白白胖胖的小元寶,直感慨:“真好,江小姐和那位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這樣的話其實江雪兒聽到了很多。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抱著上輩子那樣的心思,覺得不公平,覺得不服氣,所以滿心怨懟。
但現在她發現,其實她上輩子錯得很離譜。
整天都在仇視這個,仇視那個,從而忽略了身邊的美好,整個人都活得極其失敗。
直到她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個地方,又經曆了種種,方才醒悟過來。
她不會覺得從前和江欣兒爭搶的自己很愚蠢,相反,如果不經曆那些,她又怎麼會明白這些大道理呢?
上輩子爸媽總說,她為人太強硬,什麼都要爭,什麼都要搶,整個人功利心極重。
她那時候覺得委屈極了,覺得就連爸媽也不理解自己,看到爸媽對江欣兒那麼溫柔,就越發覺得他們偏心。
可事實上,他們說的都是對的,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江欣兒都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相反,是她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滿心隻想著和全世界為敵,最後才導致她做下錯事。
到了這個世界,江欣兒非但沒有記恨她,反倒對她施以了援手,她發現自己對這個妹妹也不再抱有那樣的心思了,而是真誠的希望她能夠幸福。
“嫂子,快進來呀!在想什麼呢?”
春娘的聲音將江雪兒的思緒拉回現實,她站在門裏,拉著江雪兒的衣袖,滿臉疑惑。
邊上小丫鬟抱著小元寶也在咿咿呀呀地叫著江雪兒。
江雪兒忍不住笑,牽住小元寶的手:“就來了。”
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江欣兒穿著織金喜服,款款而立,哪怕是蒙著蓋頭,也依舊能看出她的風姿綽約。
君莫染和她並肩而立,高大的身形似乎可以為她擋去一切的風風雨雨,但江雪兒知道,這兩人是誰也不輸誰,互相成就。
賓客們喜氣洋洋,席間一片歡騰。
“一拜天地——”
江欣兒和君莫染對著高門外的青天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一雙眷侶又轉過身來,朝著熱淚盈眶的長輩們拜下。
“夫妻對拜——”
最後小夫妻對拜的時候,江欣兒一下子踩到了自己的裙擺,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江雪兒看得心驚膽戰,但其實欣兒身子一晃,甚至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君莫染就已經穩穩的扶住了江欣兒。
江雪兒鬆了口氣,看著麵前的小夫妻朝著對方深深的拜了下去。
“禮成——”
“送入洞房!”
有君莫染在,那些人鬧洞房自然是不敢的,於是洞房花燭夜,喝完合巹酒,君莫染終於有時間能好好看看自己的新娘。
隻見江欣兒端坐在床上,紅妝覆麵,顯得嬌俏又嫵媚,那雙眼睛就像是兩泓秋水,輕輕一眨,就能在君莫染的心間泛起漣漪。
他在看到江欣兒的第一眼就怔住了,心口好像湧動了熱流,流向四肢百骸,叫他整個人都活泛起來。
從今日起,江欣兒就是他的娘子了。
往後隻是提到她,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是他的娘子。
“欣兒,你好美。”
君莫染由衷感歎。
江欣兒雖然在外獨當一麵,可說到底還是個雙十年華的女人,她上輩子過得短暫,連個喜歡的人沒有,所以兩輩子加起來,君莫染是她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喜歡的人。
而他們經曆種種,如今終於能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這樣的喜事,如何能不叫人心動?
欣兒想起來,她初見君莫染的那一天。
她調皮貪玩,誤打誤撞進了君莫染的書房,那時候,她就被少年時期君莫染的美貌給俘獲了心神。
說來也好笑,那時候她純粹是因為上輩子過得太憋屈,這輩子就可勁兒折騰可勁兒玩兒,自己都嫌自己皮得厲害,還鬧出了不少囧事。
可就是這樣,君莫染也沒有嫌棄過她。
“說來你可能不行,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覺得你特別。”
他長到十二歲,在京中所見的每一戶人家的姑娘,大都是大家閨秀,要麼小小年紀,就已經被規矩束縛成了嫻靜溫柔的模板,要麼是仗著家中權勢不可一世,格外的盛氣淩人。
隻有江欣兒,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姑娘生得真好看,古靈精怪,格外討人喜歡。
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在他眼裏都覺得可愛得緊。
後來日子慢慢長了,君莫染開始察覺出自己待江欣兒的不同。
少年慕艾,可惜那層窗戶紙還未捅破,他們就因故失散。
好在上天垂憐,叫他們山水有相逢,如今更是修成了正果。
“欣兒,不瞞你說,我自小長在君家,從記事起就知道壓在我身上的膽子有多重。”
“我有抱負,有重擔,從小到大,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同我說,我長大了要撐起君家門楣,不能給君家丟臉。”
“我一直以來都覺得那樣的生活是正常的,可是遇到了你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簡單輕鬆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