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吊唁的王家人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

王霜月的母親和嫂子立刻就站到了她身旁,一左一右地護著她;她的父兄則是直接走到了曹寅麵前,十分有禮地詢問:“不知曹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事情已經這樣了,他還能如何?

曹寅暗暗苦笑一聲,不欲節外生枝,正色道:“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如今二弟與弟妹既然已經過不下去了,那就誰也別耽誤誰,各自安好吧。”

如今的曹家,可經不起什麼風浪了。王家雖然沒有做高官的,但卻是江寧一帶的地頭蛇,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雖然王霜月從來不曾在娘家訴過苦,但王太太又豈會察覺不到女兒在夫家過得並不歡快?

隻是如今這個世道,女兒出嫁之後多往娘家跑兩趟都要惹人閑話,丈母娘就算再疼女兒,還能管到人家小夫妻房裏去?

誰的女兒誰知道,王太太明白自己女兒打小就要強,若不是忍無可忍了,她是絕對不會提出和離,讓別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的。

因而,她隻是心疼得抱著女兒,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倒是她嫂子低聲安慰她,“霜月別怕,有你哥哥替你撐腰呢。”

因著姑嫂二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王霜月又不愛占娘家的便宜,和娘家嫂子的關係一直不錯。

王霜月抬頭對嫂子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她嫂子直覺也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直到王老爺和王家大爺半脅迫著曹寅代替弟弟寫下了放妻書,王霜月嘴裏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她嫂子心裏一突,下意識抓緊了王霜月。

但這都沒用。

一時之間,王霜月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掙開了母親和嫂子,往離得最近的那根紅漆柱子撞去。

“霜月!”

“妹妹!”

王家人驚呼出聲,以最快的速度去攔,卻總是差那麼一點。

就在眾人都以為王霜月要血濺當場的時候,斜刺裏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挺身攔在了王霜月和柱子之間。

“咚”的一聲悶響,王霜月一頭撞在他胸口,撞得那人忍不住“嘶~”的一聲,王霜月也是頭暈眼花的。

可是,在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救了,並沒有撞死之後,王霜月扭頭就去撞另一根柱子。

好在這個時候,王太太和王大奶奶已經追了上來,連哭帶喊地拉住了她。

眾人驚魂甫定,看向曹家人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這究竟是怎麼磋磨人家了,讓人家連死都不願意埋進曹家祖墳裏?

要知道,人在尋死被救下之後,是很難鼓起勇氣第二次自裁的。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這王氏女又豈會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兩度尋死?

王大爺渾身發抖地對曹寅道:“曹大人,希望你能給我王家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王家雖然比不上你們曹家,卻也不是好惹的。”

“這……”饒是曹寅有千種伶俐,此時也隻能啞口無言。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眼見人家王家姑奶奶連命都不要了,眾人都自動腦補她在曹家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先前那些責怪王霜月不成體統的衛道士們,這會兒又反過來詰責曹家虐待嫡妻,沒有規矩。

這種人,永遠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完這個指責那個,實在是可笑至極。

曹寅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誠懇地對著王霜月行了個禮,“弟妹……不,是王姑娘,舍弟若是有哪裏做得不對,曹某在此替他賠罪了。若是王姑娘不解氣,曹某這就將那孽障綁來,任由王姑娘教訓,隻需給他留一口氣,叫他伏了國法便是。”

這話說得三分硬,七分軟,雖是低聲下去地賠禮道歉,卻也不卑不亢,讓不少人都按讚曹家的風骨。

王霜月尖叫道:“不,我不要再見他,永遠都不要再見那個讓我惡心的人!”

曹寅麵色一變,意識到曹荃那孽障怕是真的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他正要進一步詢問,先前那個救了王霜月一命的藍衫大漢上前幾步,大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就連王霜月也不例外。

隻不過,王霜月是不滿地質問他,“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一個一心尋死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看似是在救我,其實是強行將我留在無盡的痛苦裏。”

那大漢歉然施禮,“王姑娘,很抱歉,下官佟家格魯,原是奉了四爺之命關照王姑娘。四爺臨走前放心不王姑娘,有一句話一定要下官帶到。王姑娘縱要尋死,也請聽完這句話再說吧。”

王霜月一呆,顯然是沒想到,那個收服了五通神,替她出了一口惡氣的孩子,竟然已經猜到了她會尋死,並時刻記掛著她。

這樣的善意,實在是難以拒絕。

“佟大人請講,小女子王氏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