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就是一個博覽群書的人,並不覺得閑書裏就沒有正經道理。

隻是,有功夫寫閑書的,大多數都是在仕途上鬱鬱不得誌的,所持觀點難免偏激,實在是不適合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看。

太子麵露愧色,“汗阿瑪,兒子明白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太子總會因為一些小事情悲春傷秋,生出天道無情的感慨。麵對一直對他十分慈愛的皇父時,他也很容易就生出懼怕膽寒之意。

每當那種情緒散去之後,太子都會十分愧疚,覺得自己辜負了汗阿瑪的一片愛子情深。

特別是像現在這種時候,太子的愧疚之情就尤其旺盛。

胤禛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康熙,疑惑地問:“柳毅是誰?”

但他心裏想的是:巧了,我猜柳三也和柳毅有關。

然後,他就從康熙嘴裏又聽了一遍關於柳毅和龍女的故事。

不過,康熙的點評在這個時代顯得十分標新立異,倒是與後世許多人的觀點不謀而合。

隻聽康熙講完了故事之後,順嘴就教導兩個兒子,“這故事說穿了,也就是一個不思進取又貪圖富貴的窮書生發白日夢罷了。不然人家好好的龍女,縱然前一段婚姻不順,娘家卻也還有替她出頭的人,總不至於要嫁給一個凡人,還是個白身。你們要記住,雖然你們是皇子,但想要高官厚祿,也得認真辦差,把差事辦好了。白日做夢可要不得。”

太子急忙領著胤禛聆聽教誨,“是,兒臣多謝汗阿瑪教導。”

“嗯。”康熙點了點頭,仿若隨口而言,“既然這位柳三郎的珍珠助你破了邪祟,過幾日你便先回京去。朕讓人替你準備一份厚禮,你自往洞庭一行,拜謝那柳三郎一番。”

胤禛一呆,這是要和神仙拉關係?

“可是汗阿瑪,若是人家不肯出來見兒臣呢?”

康熙笑道:“無妨,他見與不見,你的心意隻要送到了即可。”

“是。”胤禛隻好應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朕和太子再說會兒話。”

“是,兒臣告退。”胤禛滿心憂慮地走了。

康熙問太子,“對於朕封胤禛為貝子的事,你怎麼看?”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

明明這隻是一個帝王很平常的試探,還是因為顧忌他的心情才會特意來問他的,太子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天道無情”的自嘲之意。

幸好太子已經意識到這種情緒不正常了,努力克製住,笑道:“此次羅刹鳥事件,外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臣還會不知道嗎?既然小四頗受仙人眷顧,汗阿瑪厚待他才是應有之義。再者,此行雖然結果是好的,但過程也是凶險萬分。若非小四臨危不亂,隻怕受傷的不止是三個人。既有功勞,又有福澤,一個貝子之位,反而是輕了。”

見他言辭十分誠懇,並無一絲勉強之意,康熙滿意地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你能明白,這很好。朕雖然準備消除滿漢之間的隔閡,但畢竟剛起了個頭,將來無論是滿人還是漢人,都免不了有一番躁動。到那個時候,說不定朕已經不在了,你能信任依靠的,就隻有你的兄弟們了!”

“是。”太子正色道,“汗阿瑪的金玉良言,兒臣謹記在心!”

但他心裏卻是另一個想法。

——兄弟?小四這樣的,才是可以信任的兄弟。老三這個牆頭草,用用可以,信他就不必了。至於老大,他不給孤拖後腿就謝天謝地了。其餘弟弟們還小,暫且不言。

這二人父子情深是真,各懷心思也是真。想法南轅北轍卻還能其樂融融,也是需要基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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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十分暴躁。

“曹家真沒有發生其它特別的事?”

“沒有。”張保堅定地搖了搖頭。見自家主子一臉暴躁,他小心翼翼地說,“要不,奴才再去打聽?”

“行了,行了!”胤禛吐了一口氣,“還打聽什麼呀?再過兩天我們就得回京了!”

回京?

張保心裏疑惑:萬歲爺不是還要祭祀明孝陵嗎?

就聽胤禛吩咐道:“你先別管其他事了,先帶著人把咱們的東西收拾一下。”

就算他再擔心封三娘,但生在這個時代,實在是皇命難違呀。

張保一個“是”字還沒出口,就聽見張起麟興高采烈的聲音由遠及近,“爺,爺,萬歲爺下旨,晉德嬪娘娘為妃啦!”

胤禛一驚,“此言當真?”

“當然是真的!”張起麟興奮得臉頰通紅,“奴才聽得真真的,魏公公親自去傳的旨,這會兒已經啟程往江寧去了。”

雖然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在胤禛麵前不敢亂說,但哪個不知道德嬪才是四阿哥的親娘?

親額娘晉了分位,對自家主子日後的前程隻有好的,沒有壞的。

可是胤禛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天之內先是給他封爵,又是給他額娘晉位。康熙下了這麼大的本錢,又想從他這裏,圖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