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如熔爐灼烤大地,四處奔波的人宛若逐日般決絕。柳枝在炎熱中也失去了往日的風姿,靜枝無力地垂落而下,舔點到冒著火燙氣息的地麵。
我靜靜地看著皇榜,唇齒幹涸,嗓子嘶啞竟發不出一絲聲音。
衛府少卿唐公李淵次子李世民,夥同其兄不軌,謀害朝廷命官。涉案潛逃日久,無視朝廷綱紀法度,特將其緝拿歸案。處極刑以正嗣法。
"德馨,你怎麼了?"
鬆軟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虛怏地向後仰。頭中轟鳴萬噪,好似無數的鍾鼓肆虐地捶打。恍惚間,眼見竟模糊起來,灰蒙蒙一片所有得都失去了色澤。
躺在清嘉的懷裏,她身上特有的熏蘭緹門香清淡幽幽地縈繞著我,暈染著長久積累的疲憊,帶來昏昏沉沉的倦意。眼皮莫名地沉重,隻想就這樣沉睡。可是……我不能,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命鏈,軟軟無力地握著清嘉的手,幾近哀求道:"我們回宮,我要去找父皇。"
"好……好,我陪你去,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清嘉柔聲安慰道,細軟的聲音從發間飄忽而耳邊,帶著某種溫柔似纖雲的魔力。
蕭笙麵色沉靜鎮定,定定地看著皇榜,倏然開口,"不對。"
沒有看我和清嘉疑惑的目光,他仍舊對著皇榜沉聲道:"宇文化及已將此案稟報聖上,督辦案件所抓犯人理應由陛下親審。令狐達遠在長安,而據我所知李世民早在一個月前為端午節向陛下朝賀就隨其父來到洛陽。皇上英明遠不會犯這種錯誤。李世民乃是關隴貴族,家世顯赫,關乎其生殺判決不可能如此草率,這一定是個圈套。"
蕭笙身著地飛鷺碧波紋越羅碧紗袍上繡著祥雲瑞草環繞的紋飾,那蒲草上瞄著金線,光華流轉一如他澄澈明亮的眼睛,散發出篤定而自信的光芒。
我低頭沉思,努力地縷清線頭紛繁纏繞的亂麻。摒除外界情緒的幹擾,細細思索著連日來發生的一切。如果說這是一個圈套,那麼宇文化及的目的就是引李建成就範。這樣說來他還沒有得到賬本,而人也沒有抓到。那當務之急就是……
"必須盡快找到李世民和李建成。"我和蕭笙同時說道。
風淅淅兮雲著水,絲雨如塵嫣香拾碎。百花冷暖篆香依傍,濃豔瑰滴欲到荼靡。盛夏的洛陽如魚鱗觸金波碎,山河深處似畫屏,綺麗濃鬱一如畫中走出的美人,玉勒青絲身姿婆娑。
樹蔭下狹小的陰影淡淡地落在臉上,玉色的肌膚猶如蒙上了一層薄霧般的灰色煙紗,輕渺而愁容淡淡。我耳鬢間零落了幾縷碎發,就這汗水粘在臉頰上。我攬過淡紫的水袖輕輕擦拭著額頭上晶瑩的汗珠,心弦顫顫卻總也找不到合適的音符。
清嘉臉上同樣香汗淋漓,她微眯著眼睛,墨色的瞳孔裏蓄滿了盈盈湖水,蕩漾著疲倦可還有一絲堅持不棄。而身旁碧青色衣裝的蕭笙,病後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目光炯炯,微微垂眸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德馨,我們不能再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了。我們之間隻有你認識李世民,你好好想一想除了來薰閣,他還可能去什麼地方。我想他現在肯定也想找你,畢竟你是他們求見陛下的唯一途徑。"蕭笙低首沉著地說道,手中的龍嬉朱雀翎羽扇伶俐地跳躍於指尖。
如果也想找我的話……我低頭沉吟,目光繚亂而迷離,碧落的樹蔭下絲絲微弱的清涼襲入體內,宛若清泉汩汩流淌而過。溪流潺湲,宛自天籟……洛水,一定是洛水。
不知為何,首先映入我腦間的是那天和風煦煦,暖陽嬌嬈的洛水河畔,他在後麵輕輕扶住我的肩胛,低聲絮語,傾訴著洛陽旅途中的見聞,字裏行間是憂國憂民的情懷。
"去洛水!"
我拎起淡紫芙蓉冰紈芝裙,急急地朝洛水跑去,沒有注意迎麵而來的一個同樣急匆匆的身影,與她撞了個滿懷。
"對不……"我抬起頭,一雙晶瑩透亮而透著焦慮的眼睛映入眼簾。戴著掐絲金鳳鐲的纖細手腕輕輕拂過碎發淩亂的額頭,簪於斜鬢間的玲瓏墜兒微微晃晃,發出叮鈴叮鈴清脆悅耳的聲音。而那琉璃碎光磨製的玲瓏墜兒下是如墨驚慌失措的臉。
她桃紅蘇繡月華錦衫下係著一條白綾細褶裙,在周圍爭妍鬥豔繽紛綺麗的衣裝華飾下顯得平凡而不引人注目。她目光閃爍不定,舉止間也有些驚慌失措,仿佛遇見了什麼未及預料的事情。
我隻以為她是沒有料到會在這裏遇見我,淡淡牽動嘴角微彎,"如墨,你是出來幫姐姐辦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