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事成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黃衣中年人矜持地笑嗬嗬下車,在武士們簇擁下進府去了。
乍聞門吏奏報,淮慶心中疑雲重重。鄂國自被楚國奪了故都,先鄂侯夫婦皆亡於楚人之手,兩國已多年不相往來,而暗中較勁,鄂侯馭方更是視楚為仇敵。可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人家主動來示好,自己身為鄂相,總得聽完來意再說吧!
這個楚使如此聲勢作派,似乎隻能是承楚王熊渠之命而來。這個熊渠已入晚年,難免多有出人意料的密行,似乎也不能排除其匪夷所思之舉——莫非是以聯姻聯盟為掩護,實則對鄂國有所圖謀?果真如此,必有後手。
然則,鄂楚斷絕邦交多年,能有何等後手?使節無用,大軍施壓也無用,甚至是享譽天下的南林社都對睡覺也睜著眼睛的鄂國無計可施,他熊渠又能有什麼後手?若無後手,派如此一個密使招搖前來豈非是畫蛇添足?直到門吏領著人進了廊下,淮慶還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黃衣中年人進得正廳便是一躬:“丹陽羋戟,見過淮相。”
“哎呀不敢了。”正端坐相案後的淮慶嗬嗬笑著一拱手卻沒有起身,虛手一請:“羋公子入座說話了。”
羋戟滿麵春風地坐到了下手,悠然呷得一口熱茶笑道:“初入鄂城,尚算可人。不想鄂國經遷都移國,竟能有如此氣象,也是淮相輔政有功啊!”
淮慶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敢問公子封爵?官居何職?”
黃衣人矜持地笑了笑:“淮相乃江漢名士,何以如此世俗?羋戟乃是楚王之從弟,隻在江漢間做個逍遙商人罷了。”
“哦?”淮慶心中一動:“公子莫非是想開辟蘭香茜草在楚國的商路,如此倒可合作也。”
羋戟一愣,又笑著點頭稱好,末了驟然湊近淮慶低聲急促道:“實不相瞞,在下此來是稟我王之意,與鄂國冰釋前嫌,意在聯姻是也。如今江漢諸國爭相與我楚國結親,鄂楚兩國不相往來多年,這個堅冰,也該破一破了。”
“聯姻?”雖然心裏隱隱早有預感,但剛從對方嘴裏聽到這兩個字,淮慶還是微微有些吃驚。楚國國力日強,若真能得此強援,便可不再懼怕王師南伐。隻是……如此這般化戾氣為祥和,鄂侯馭方能同意嗎?可以娶殺父仇人之女嗎?這步子會不會邁得太大了些?
大約看出了他的猶豫,羋戟一揮手,身後一武士裝束的少女立即出廳,片刻間推來了一輛精致的兩輪小銅車。羋戟一拱手道:“拜望淮相這等人物,豈能打空手?在下奉獻一物,敢請笑納。”
少女推過小車,當地一聲掀開小車廂銅蓋又揭去一層紅錦——廳中光芒一閃,兩廂燈燭頓時黯然。
“哎呀!”淮慶的眼睛立刻瞪直:“南海龍珠!唯王者獨有了!”
“寶物藏於識家。自今日起便是淮相之物了。”
“哎呀,羋公子實在是太客氣了!”淮慶微笑著起身湊到黃衣人耳邊神秘地一陣咕噥:“聯姻容易,可若要君上娶楚女,怕是斷斷不能夠呀……”
“淮相多慮了,我王有明言,鄂侯諸子個個英雄,可堪孫女良配。”
“如此老夫便可勉力一試之。”
眼見黃衣人的身影轉過門廊不見,淮慶臉上的笑容一收,回身吩咐家老:“向宮門投帖子,明日一早入宮求見夷夫人。”
家老一聲諾,正待轉身,卻又被叫住:“等等,派人去請猗恭先生來。”
堂堂一個相府,連一個能出謀劃策的得用謀士門客都沒有,還得是人家猗恭,有見識有遠見,每遇大事有定見。淮慶一聲長歎,良久在書房踽踽踱著步。
掌燈時分,猗恭匆匆趕到。淮慶將大概事體說完,末了一問:“先生且說,楚國這橄欖枝,接得接不得?”
“接是自然要接的,便是不能得個幫襯,也不能平白豎敵。”猗恭斷然道:“隻是由誰去接。若能既不得罪楚國,又輕輕除卻一個政敵,於公來說,是善莫大焉!”
說完,猗恭在燈下侃侃而談,淮慶聽得眉頭舒展,喜笑顏開:“好,就依先生之計。”
聽完淮慶的一番訴說,夷夫人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欣喜,似乎憂慮。好像被一塊從天而降的豬頭肉砸中了腦門,很想吃這塊肥肉,卻怕豬頭肉的下麵壓著一枚收緊了彈簧的老鼠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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