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悻悻歎道:“王妃若執意如此,我亦無法。待到我部大軍來到之時,但願王妃依然能這樣硬氣!兒郎們,咱們撤!”
無論是伯顏還是麗隗都沒有追擊的意思,聽任金兀都的馬隊隆隆而去。隱約聽見素紈輜車中傳出低低啜泣之聲,伯顏十分不甘,欲上前搶奪,卻被麗隗當頭截住:“你省省吧!已是強弩之末了,莫再做無謂之爭了!”
伯顏看看己方隻剩下百餘騎了,再看看地上的遍地屍體,心知已無力奪回邢嬴。隻得咬牙含恨道:“多謝王妃相救之恩!”
“你先別謝早了!”麗隗突然態度冰冷:“他剛才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我無終與獫狁同宗同源,雖不至於劫殺你們,但卻也不便收留周師。那兩名媵女我回營後會派人送出,你趕緊帶她們走!”
“王妃肯襄助一臂,末將已是感激之至,豈會有他想?”伯顏下馬鄭重一躬:“但願我們不會給王妃惹來麻煩。”他所指的是不知無終王會作何感想。
不料麗隗的貼身侍女朗聲一笑:“你可是想多了,咱們大王什麼都聽王妃的。王妃說什麼便是什麼,哪裏還會為難她呢!”
“住嘴!”麗隗假意喝斥道,臉上卻沒來由地微紅了:“就你多嘴,在外客麵前這般沒規矩!還不隨我進去。”她轉臉對伯顏說道:“請將軍稍待,我馬上將人送出。”
“多謝王妃。”
麗隗雷厲風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那個多嘴的侍女便將驚惶未定,臉色蒼白的陳媯與季薑,連帶著那輛被劃破了的紫繒幔車一同送了出來。
看著如劫後餘生的二女,再看看自己不到二百名且大多帶傷的屬下們,伯顏頓時茫然:該往哪裏去?望前進有金兀都堵路,後有茫茫沙漠,該到哪裏尋個安生之所呢?
還是陳媯先開口問了:“你愣怔個什麼?趕緊趕路要緊!”
“這……該往何處?”伯顏喃喃自語,似在問陳媯,又似在問自己。
那個多嘴的侍女格格一笑:“還真叫王妃說準了。將軍,咱們王妃說了,叫將軍前往孤竹城去!”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伯顏一拍大腿讚道。孤竹已與衛國聯姻,去那裏暫避,若金兀都真的悍然攻城,衛侯和定然不會坐視。且孤竹不似無終,是有城池的,獫狁騎兵若要攻城,那也斷然不會像草原騎兵決戰那般輕鬆。WwW.com
“上馬!轉道孤竹!”伯顏拔劍喝令。
鄂城依舊滿城彌漫著蘭膏與茜草混雜的氳氤氣息。
夕陽時分,喧鬧了一日的街市漸趨平靜,街市兩邊的攤鋪開始忙著收拾貨物。恰在此時,一隊黃衣武士,清一色的黑馬長劍,簇擁著一輛鋥亮的青銅軺車轔轔隆隆地開進了南城門。遠遠看去,仿佛一團烏雲托著雨後的太陽在街市漫遊。
馬隊軺車之後,遠遠跟著一隊嘎吱嘎吱大響的牛車,每車都苫蓋著一張棕色的防雨牛皮,將高高隆起的車廂裹紮得極為嚴實,直是一座座小山在河穀蠕動。
拐過一個巷口,相府高大的門殿已是遙遙在望。青銅軺車中一聲令下,前行騎士一馬飛出搖著一麵麻黃色小旗直奔門下,報號之聲回蕩深巷:“遠方客來拜會淮相——”
“敢問何方貴客?”門吏聞報出來,實在有些不明就裏。
“丹陽客到,作速稟報淮相。”騎士勒韁圈馬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門吏一皺眉:“丹陽?我鄂國與楚國素無往來,大賓自丹陽來,必得有個名號,否則何以稟報?”
“多事!”騎士用馬鞭一指:“你隻說楚王密使到,餘事莫問!”
“貴客稍待。”
門吏一拱手匆匆入內,吩咐仆役們立即收拾廳堂庭院,這才到後書房對主子淮慶稟報。淮慶眼珠子骨碌一轉,低聲吩咐道:“將他們領到外車馬場卸車,那位密使你親自悄悄引入。”
門吏匆匆趕回大門處,將馬隊軺車引到了相府外車馬場,後隊牛車尚在絡繹湧來。門吏走過去對著青銅軺車一躬:“請大賓進府稍候,相爺已在正廳迎候。”
軺車上一個楚音極重的黃衣中年人矜持地叩著傘蓋銅柱四麵打量:“以堪輿之學,相府選址頗有龍虎之象了!曉得無?”軺車左右兩名頗顯斯文的騎士連連點頭呼應。
中年人轉身盯住了門吏問:“淮相可通陰陽之學?”
門吏謙恭拱手:“敢請大人隨小人入府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