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朝以來有曆法,古人對一年十二個月的劃分便確定了下來,一年被精確到了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然則,十二個月中究竟哪個月是一年的開端?即被稱為正月的歲首,各代各國卻是不同。
曆法史有“三正”之說,說的是夏商周三代的歲首各不相同:夏朝的正月為一月,商朝為十二月,周朝則為十一月。到了春秋戰國禮崩樂壞之時,各國紛紛背離周製,開始了自選歲首的國別紀年。
當然,在周厲王的年代,天下依然是姬姓的天下,自然皆以十一月為正月歲首。
就實而論,“歲首”並無天象推演的曆法意義。也就是說,各國歲首不同,並不意味著人們對一年長短的劃分不同。無論哪個月份做歲首,一年都是十二個月。
歲首之意義,在於各國基於不同的耕耘傳統,生活習俗與其他種種原因,而做的一種特異紀年。用今日觀念考量,可視為一種人為的國別文明紀年。譬如後世以九月作為“學年”開端,以七月作為“會計年度”開端一樣,隻有“專業”的意義,而沒有曆法的意義。
歲首之要,在於除舊布新。這個“新”,因了“舊”的不同而年年不同。而對於周天下的人們來說,今年歲首之新在於他們的天子——周厲王姬胡已年滿二十歲,行將加冠親政,成為真正掌握王權的實權天子。
於是,在漫天大雪中,鎬京國人迎來了又一次的開元歲首。
開元歲首者,新君元年之歲首也。此等歲首之可貴,在於可遇而不可求。如果國君長壽的話,多有國人活了一輩子,也沒碰到過一次開元歲首。比如在位五十五年的穆王,隻有即位第一年是開元歲首,其後多少年幾乎是三代國人的戎馬歲月,多少人死了,多少人生了,多少人老了,可依然沒有遇到過一次開元之年。
可長壽的周穆王仿佛占盡了兒孫們的壽數,之後的周懿王,孝王,夷王皆不長壽,鎬京的百姓總是三五年便來一次開元歲首。如今這位少年天子以束發之年即位,在國人殷切的希望中順利成長到了加冠之年,無病無災且精力旺盛,如何不令人歡欣鼓舞呢?
唯其如此,開元歲首曆來被國人視為大吉之歲,愈是年來坎坷不順,愈是要大大慶賀一番,圖的隻是四個字——開元大吉!
天交四更,白茫茫的大鎬京熱鬧了起來。所有官署店鋪的燈火都亮了起來,大街小巷一片通明,飛揚的雪花悠悠然落下,街市如夢如幻。隆隆鏘鏘的金鼓之聲四麵炸開,大隊火把擎著“開元大吉,龍飛九天”的紅布大纛旗,引著驅邪鎮魔的社火哄哄然擁上了長街。
所有的沿街店鋪都變成了踴躍接納國人的酒肆,人們攜帶著備好的老酒鍋盔,大塊醬牛羊肉,聚在任意一間店鋪痛飲起來,品評著隊隊社火喝彩起來;喝得幾碗渾身熱辣辣地冒汗,擁上長街在漫天飛揚的大雪中,手舞足蹈地吼唱起來,舞動起來,店鋪高樓裏的弦管塤篪伴著響徹全城的鍾鼓吹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