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周公定除了點頭稱謝還能說什麼呢?
出了臨淄,周公定無可奈何地踏上了歸途。這一路之上,心情抑鬱,想起年輕時身為王使前往中原諸國時的風光,再看看如今卻這般不受待見,失魂落魄如喪家犬,那是何等樣的反差?他不明白,究竟是因為周室衰落,還是因為這些諸侯看不起他周公定呢?攸忽幾十年而過,世事竟變化如此之快嗎?
來是盛春,歸時已有些初夏的味道了。近日暴雨頻仍,大河水位突漲,呈波浪肆虐之勢,繼續行船恐有危險。在梅叔的建議下,周公定決意在洛邑碼頭靠岸,避過這波洪濤再行出發不遲。
洛邑乃周王朝的東都,繁華喧盛非他處可比。兩側舟船雲集檣桅如林,四片碼頭排開兩岸,上下連綿二十餘裏,仿佛整個原野都成了茫茫水城。輕舟東來,遙遙便聞卸貨號子聲靠岸離岸呼喝聲,渡客相互召喚聲,橋上橋下車馬聲不絕於耳,熙熙攘攘熱氣騰騰的一片大市,雖是落日時分,卻絲毫不覺蕭瑟之意。
周公定的心境被洛邑的繁華溫暖了一些,下舟登岸換上馬車,轔轔往上舍的方向行去。這是作為王朝副都的標準配置,專一安置來往的諸侯世子等上賓。
明月當頭,沿著一座大湖的東岸蜿蜒前行,進了胡楊林深處,點點風燈閃爍在一片金紅色的朦朧之中,黝黑的屋脊若隱若現,鐵馬叮咚落葉婆娑,座座庭院如海市蜃樓一般。
梅叔見主子一路鬱鬱,想找點話題,討好道:“這上賓館清幽隱秘,公爺可在此多盤桓幾日,整整心緒。”
“但願如此吧!”周公定一臉倦意。
上賓館是大莊園套小庭院,一道低矮的白石牆曲曲折折圈進了一大片胡楊林,進得大門是若幹條通幽曲徑,不經門吏引導,等閑人根本找不見任何庭院。
門吏領著周公定一行匆匆繞進了東北角一座庭院。這一溜庭院都是竹籬做牆圓木為門,古樸得如山居一般,周公定這才綻開一絲笑容難得地讚了一句:“此處甚好!”
周公定這一路車馬顛簸,倒也真是汗濕重衣身心疲累了,洗沐一番之後便上了床榻,昏昏沉沉正待入睡,忽聽西鄰庭院中傳出聲聲暴吼:“------怎麼沒有冰?------滾出去------”
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來還略有些耳熟,周公定心中一動,披衣起床望鄰院走去。
透過竹籬縫隙望向隔壁,隻見院中風燈穿梭腳步雜遝,一名散發錦袍的青年男子敞開著衣襟,正在指罵跪了一地的仆役:“寡人是在這裏養傷不明白嗎?這麼熱的天,連冰都沒有,叫寡人怎麼睡?”
一名仆役叩頭不止:“君上請息怒,已經去和上舍丞討要過了,他說時令尚未入暑,館驛中尚無備冰。請君上海涵!”
年輕男子暴吼道:“海涵海涵!誰能海涵一下寡人呢?行了,寡人便在這裏住到他備好冰為止了!”
“咦?怎麼是他?”周公定認出那是召仲豹,覺得有些訝異。揮手問了身旁一名館役:“燕侯是什麼時候住進來的?”
“有小半個月了,這位爺可是難伺候,一會要冰,一會要舞姬侍酒,驛丞煩得不行!聽說他是召國公的親弟,嘖嘖,跟他兄長真是------”驛仆搖著腦袋:“真是天差地別矣!”
“哦------”周公定怔然了一會,忽然對梅叔招招手,附耳說了一番話。後者自去張羅不提。
不一會兒,等召仲豹冠戴整齊步入那扇古樸的圓木門時,周公定已頭戴竹皮冠,滿麵春風候於門廳前六步之地相迎。此乃古禮,以示主人對貴客之敬重,召仲豹心中湧上一股暖意,初來時的那份戒心也消散了不少。
“雖不是第一回見,然去家千裏,在此不期而遇,亦是難得之緣份。特備薄酒相迎,萬望燕侯不嫌鄙陋!”周公定謙和地拱手道。
召仲豹跪起虛手一禮:“慚愧慚愧!周公乃國之柱石,又是寡人之長輩,本該某作請的,實在汗顏!”
“哪裏哪裏?”周公定讓道:“說起國之柱石,誰又能與貴兄相提並論?召國公年輕有為,掌執天下,才令我等老朽汗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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