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中宮內園一片寂靜,草木無聲。五月底了,暑氣開始醞釀出灼人的熱氣,有經驗的老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將至的信號。
番己下午睡了一覺,現在精神頭好了些,便想趁晚飯前在園子裏走走。東兒扶著她的手緩緩而行,園中的合歡花已開了不少,遠遠望去有如一片緋色的雲霞,望去沁人心脾。
“東兒,阿嬴這兩日怎麼沒來看我?”番己似是無意地問道。
東兒的手一顫:“許是知道娘娘產期將至,不想再來打擾娘娘吧!三王子正是活潑愛鬧騰的年紀,若是一個不小心,蹭著娘娘了,可怎麼好?”
“是嗎?”番己狐疑地瞪了她一眼,這兩日每個人都有些不對勁,黃嬴不來中宮也就罷了,太子說話也躲躲閃閃,姬燮一個勁地顧左右而言他,一個個都那麼奇怪,似乎------
“東兒,”番己忽地縮回手:“你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到底是什麼事?你告訴我!”
“娘娘,”東兒嚇得匍伏在地,磕頭如搗蒜:“您不要逼奴婢了!大王下了令,誰也不許告訴您,否則便是滅族之罪。奴婢什麼也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能說呀!”
番己心頭掠過一片陰雲,她上前一步揪著東兒的肩膀問道:“是不是乳娘出什麼事了?五月底已到了,她怎麼還不入宮?你快告訴我呀!”
東兒緊咬嘴唇,拚命地搖頭,淚如雨下。番己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她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於是拔腿向宮門走去。既然中宮的人都不說,那麼外頭總有人知道。
臨近晚飯時節,在外頭行走的宮人並不太多。說來也是可笑,雖然周夷王早就解了番己的禁足,但幾個月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走出中宮的大門。番己步履沉重,碩大的肚子拖累了她的腳步,可她出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備輦。東兒已急得滿頭大汗,一迭聲地勸道:“娘娘,您不用去找大王,隻需遣人去請大王過來便是。您這般闖去大殿,大王定會斬了奴婢的,求您了,娘娘------”
番己走了幾步,已覺氣喘得厲害,她的腹部這幾日仍未下墜,沉甸甸地頂著胸口,平時坐臥都覺得喘不過氣,何況是走路呢!無奈,她扶著牆根立住:“東兒,那咱們先回去,你派人去大殿請大王馬上過來一趟!”
說完,便扶著朱紅磚牆緩緩往回走著。其實她們才出了大門不過百步遠,出來時甬道寂靜無人,可回去時卻見中宮大門一側有幾個小內侍圍作一團,似乎在看著什麼東西。夏日晚風拂過,不斷有隻言片語吹到番己的耳畔,其中有幾個詞語的重複概率挺高,有“刺客”“懸賞”“大王”等等。
番己心中一動,這些話十分蹊蹺,便湊近去聽。這幾人正說得起勁,完全沒注意到周遭境況。原來當中一個小內侍手裏正擎著一張羊皮畫像,其他幾個正圍著他指點評論。那畫像中的人是個虯髯大漢,麵相十分凶惡,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左額穿過鼻梁,直至下頷,正是傳說中的“包天圍地大破相”,人們見了非怕即厭。
“這就是那個刺客?真是一臉的凶相呢!”內侍甲心有餘悸地評論道。
“看清楚些!”擎著羊皮畫像的那個小內侍得意洋洋地顯擺道:“這畫像可是我從宮外得來的,大王懸賞五十斤金,隻要誰能報知此人的來曆,當場兌現賞金。你們若有這福份,下半輩子可就不用愁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內侍乙看樣子穩重些,皺著眉頭提出質疑:“既然他當場便自刎了,還要這般懸賞做什麼?說到底也不過刺死了一個老宮奴,有什麼要緊的,值得這麼大筆賞錢?”
拿著羊皮的小內侍聽了這話可就不依了:“你知道什麼?那是一般的老宮奴嗎?那可是王後娘娘的乳母,堂堂的中宮令,幾十年與王後相依為命,情同母女一般。”他壓低聲音道:“大王對王後封鎖了消息,可私底下卻加緊緝查此案,便是要到瞞不住的時候,給娘娘一個交代呢!------”
他還說了什麼,番己已完全聽不到了。此時的她,隻覺得天眩地轉,耳畔隻有一個聲音在轟鳴,越來越大,簡直震耳欲聾:“乳娘死了,她死了------”
眼見她臉色煞白,人也搖搖欲墜,東兒慌了,忙扶住她:“娘娘,王後娘娘,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