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酒樓樓下曾有人說書,故事裏透露了當時被困的遼東二王子慕容端的下落,此刻忽然想起來童如石曾一人在樓下聽書,現在想來,這說書隻怕是得他授意。
他安排說書人透露了慕容端的下落,引來了遼東人,也引來了對自己的刺殺。
有些事早有端倪,隻是當時雲遮霧罩,眼底隻看得見那風姿魅人的船娘。
鐵慈緩緩笑了笑。
目光無意中投向遠處,這一處是單獨隔出來的,有圍牆隔開了外頭的街市,此刻她站得高,看得遠,便看見圍牆那頭,有幾人在好奇地探頭探腦,然後便有大奉士兵上前去驅逐。
也不知道是哪邊態度不好,竟爭吵起來,引起了鐵慈的注意。
鐵慈目光一凝。
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
戚元思站在圍牆邊,麵具已經掀開,正焦頭爛額地拉著娜仁阿雅的衣袖,不住地道:“行了行了,夠了夠了,走吧走吧……”
娜仁阿雅動作堅決地拉下他的手,她生得五官清晰,說話利落卻並不顯得暴躁,隻直視著麵前的大奉士兵,道:“你必須和他賠不是。”
大奉士兵橫眉豎目地道:“這裏是我大奉重地,閑雜人等不得擅入三丈之地,這牆上黑底白字寫得分明,你們自己不看亂闖,沒追究你們就不錯了,還有什麼臉讓我賠罪?”
娜仁阿雅一步不讓地道:“我們不是故意過來的,是被人群擠過來的。你這牆不是黑底白字,是白底白字,這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楚。就算我們擠到牆邊,那也是無心之失,你們勸誡驅趕也就罷了,怎麼就能抽人鞭子,你們不怕破壞大乾和大奉難得的和平嗎?”
這句一說,那士兵就冷笑一聲,“和平?少拿官話來嚇唬人,這破鏡城當初是被我們打下來的,是你們大乾獻出的降城,理應我大奉占先。這裏頭是我大奉陛下圈定的禁地,你們靠近,就該下獄,抽你一鞭子,算是輕的!”
他身邊一個校尉模樣的人,斜著眼睛看娜仁阿雅,厲聲道:“就是這個道理,走開!再羅唕,先拿了你!”
戚元思本來在一邊勸解,他出身盛都豪門,以往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人,隻是這破鏡城情況特殊,如今又是開城慶典的第一夜,他不願意為了他生出些不和諧的事情來,將來讓陛下難辦,因此一力拉著較真的娜仁阿雅。
但聽見這些話,他的手忽然便鬆了。
隨即他將娜仁阿雅往後一撥,自己站在了她麵前,指著對麵的大奉士兵們道:“破鏡城從來不是降城,是我大乾領土,應貴國陛下所請,我國陛下才同意與大奉合作,建設此城。當初議和是你們提議的,要建設破鏡城也是你們先說的,往城中源源不斷投入也是你們自願的。現在來裝什麼人王?破鏡城劃分南北,東西兩市,大乾大奉各占一半,誰也越不過誰去,硬要分高下,那也是我主你賓!你家陛下又是憑什麼單獨在城中劃地?那今日我也要代我家陛下於此城劃地!”
他伸手一指,在身周畫了一個圈,道:“這是我家陛下所圈之地,也請你們滾遠一點!”
他出身貴介,自有公子氣派,這麼疾言厲色一番話,當即將對麵鎮住了。
大奉士兵安靜了一瞬,隨即那個校尉勃然大怒,喝道:“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代大乾皇帝圈地!”
“我是大乾駐西戎全權特使,工部主事,翰裏罕漠工程總管。”戚元思冷聲道,“臣代替不了陛下,但想來臣一紙上書,陛下也不會反對!”
對麵哈哈哈狂笑起來,“什麼玩意,一個小小主事,也敢胡吹大氣。”
那校尉鞭子一抽,在空中抽了一個爆裂的鞭花,當頭就對著娜仁阿雅的臉抽了下去,“怎麼,我就抽你們了,叫你們家陛下答應你啊!”
鞭聲爆響。
戚元思反身一把抱住娜仁阿雅。
娜仁阿雅抬手護住他的頭。
風聲瞬間到了頭頂。
四麵忽然一靜。
戚元思等了一會,預想中的疼痛沒來,隱約四周的氣氛還有些詭異。
他回頭,就看見圍牆上的門打開了,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女子端著一個煙杆,抽著煙,垂著眉眼,一張蒼白淡漠的臉,看起來又懶又倦。
男子站在另一邊,已經將那校尉的鞭子奪在手中,一張清秀的臉上難得的怒氣橫生。
這兩人戚元思都認識,前者,他曾是她手下的實習學生,後者,這些年他在翰裏罕漠,對方在破鏡城督工,免不了會打些交道。
後者也罷了,是大奉目前在破鏡城的最高管理人,出現在這裏很正常。
前者擔負著駐守北地門戶的重任,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