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望聞問切(3 / 3)

日子似乎恢複了平靜,可她心底的火一直在燒。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日在采星樓上,自己在鐵儼腳下哭號求饒的屈辱。

太後的目光,緩緩落在牆角,那裏有一條水道,宮女們正將洗過臉的胭脂水倒進去,水裏便會漲起一片膩膩的杏子紅色。

她目光收回來,明明沒有動靜,身後卻有寒氣逼來。

她便知道,桑棠從他的冰屋子裏出來了。

她回轉殿內,桑棠跟在她身後,兩條人影長而曲折地覆在門檻上。

身後他微啞地道:“我昨夜又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他行走在叢林之中,四周盤桓著無數毒蛇猛獸,他坐在樹上梳頭,他的頭發長長了,像一道黑色的河流從巨木之端垂落……我想去找他了,去這個滿是樹木和毒獸的地方。”

太後猛地回過頭來。

一瞬間眼神驚駭。

不,不能!

她連聲音都變得尖利:“一個夢而已,如何能當真!”

桑棠道:“可我等了太久了,每次你都說打聽到了消息,但每次都找不到……他,還是死了吧?”

“他怎麼會死?”太後吸一口氣,柔聲道,“他當初就是你們當中,最強大的那個,他那能力,這世上哪裏有能置他於死的力量?”

桑棠冷淡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心口,道:“你沒見識過那樣的東西,就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比他弱不了多少,可如果不是我心生偏了,我早就死了。”

“你在騙我是吧?你一直在騙我……”桑棠道,“池鳳酈死了,歸海生死了,他們當年逃得一命,僻處海疆,終生未出,用一生的時間來治傷。最後還是死了。一個死於雷電,一個藏於火中。”

“不……不……歸海夫妻如何能和你們比?他們會死,但你沒死,端木就一定不會死……”

“就算他不死,可能也和歸海夫妻和我一樣,縮於某地不能動彈吧……然後你找不到,而我也縮在你這裏,那此生如何能再次相逢?或者即便是相逢,這樣的我他也不願意看見吧,龜縮於女子後宮,為活命做女人打手,不見天日,活得像一條狗……”

桑棠眉宇間浮現一抹厭倦。

原本寄希望於這個擁有天下最大權勢的女人,能幫自己找到他。

但是許多年過去,一次次生出希望,一次次失望。

再後來看見萍蹤,住進了她做的冰屋子,終於能夠看一看這世間的光。

萍蹤偶爾會來看他,給他的冰屋子加固,他坐在裏麵,想了很久。

想萍蹤說,池鳳酈死前,眼眸裏閃耀著對自由的渴求。

他覺得可笑。

當年叱吒天下,縱遊山河的三狂五帝,怎麼最後都活成了苟延殘喘的狗呢?

又一次失望來臨時,他忽然想,就這樣吧。

離開這裏吧。

在日光下行走,走遍山川去尋找他,若有一日在路途中死去,那也是死在陽光下,天風中,死在尋找他的道路上。

勝於一生龜縮角落,不見故人,不見日光。

“我走了。”桑棠疲倦地道,“你好自為之。”

“別!”太後驚恐地拽住他的衣袖,“你不要命了!你能走出去嗎!”

桑棠抬起手,日光打在他近乎透明的指尖,他道:“我怕的,從來都不是死。”

“可是你離開了,你就真的再也沒有希望再見他了!”

“本來就沒有希望吧?”桑棠淡漠地道,“現在我希望死在日光之下。”

他衣袖忽然就從太後抓得緊緊的手指中垂落,下一瞬已經像一片黑雲飄在了屋頂上。

太後絕望地跪在冰冷的雲磚地上,手指摳緊了地磚的縫隙,心跳太急用力太過,指甲劈裂都不曉得。

她隻知道,如果不留住他,自己就真的完了。

黑色的雲微微一動。

“他在燕南!他在燕南!”

黑色的雲停了下來,但隨即桑棠就譏嘲地笑了,“你以前也說過他在燕南,但是並沒有找到。你還說過在九綏,在雍涼,在遼東……哪兒偏遠你往哪兒說是吧!”

“這回是真的,真的在燕南!”太後的指甲要劈了,嗓子也要劈了。

“行啊,那我就去燕南找。”桑棠道,“有人嘲笑我,堂堂大宗師,找人還要人幫忙,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你找不到的!”

桑棠的眼眸忽然淩厲地垂了下來。

“他已經被鐵慈暗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