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本能地質疑道:“這、這能一樣嗎?”
“好。”塔莉埡早有準備。
她不慌不忙地繼續往下說:“我再舉個例子。”
“希維爾小姐,我聽說過,你背叛過你的雇主對嗎?”
“我...”希維爾瞥了眼自己的恰麗喀爾。
這柄來自古恕瑞瑪的十字刃,就是她用很不道德的手段,從自己的雇主手裏搶過來的。
“是。”她點頭承認道。
“為什麼?”塔莉埡問。
“因為我想要它,還能為什麼?”
“你為什麼想要它呢?”塔莉埡又問。
“因為這把武器對我來說很趁手,就好像它天生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希維爾耐著性子如實回答:“擁有了它,我的實力就還能更上一個台階!”
“那你又為什麼要急於提升實力,甚至不惜為此背棄信義呢?”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希維爾撇了撇嘴:“變強還需要理由嗎?”
“沒有實力,我怎麼在沙漠立足?怎麼把傭兵團做強、做大?怎麼掙更多的金幣,獲得更高的地位呢?”
“隻要能得到錢和地位,就什麼都可以做——這就是恕瑞瑪的生存法則!”
塔莉埡笑了。
她說:“所以,你還是為了錢和地位。”
“不然呢?”希維爾冷哼道。
“那你為什麼要追求錢和地位?”塔莉埡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因為你天生就喜歡嗎?”
“我...”希維爾微微一愣。
當然不是。她小時候什麼都不懂,連錢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但在父母慘死之後,殘酷的生活很快就教會了她錢和地位的重要性。
“所以,你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去掙錢的;不是因為你熱愛這個職業,才去當傭兵的;”
“你也不是天生的壞種,是為了變態的愉悅感,才去背叛雇主的。”
“你的貪婪、殘忍、對金錢地位的無限渴求——也就是你所說的人性——很大程度上,都是被這個私有製的社會給塑造出來的。”
說著,塔莉埡又看向陷入沉思的希維爾。
“希維爾小姐,我知道你還有疑慮。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更直接的例子:”
“那就是我。”塔莉埡指了指自己:“我們的織匠部落。”
她出身的織匠部落,常年在恕瑞瑪南部貧瘠的半荒漠丘陵地帶遊牧維生。
這片幹涸的土地上隻能長出稀疏的草,隻能供養得起一支規模不大的羊群在這遊牧。
這些數量有限的牲畜,還有當地稀缺且不穩定的水源,也就剛剛夠一個部落的人維係生存而已。
而與此同時,作為一個在偏居大漠之南,在緊挨著人跡罕至的艾卡西亞的丘陵地帶生活的邊緣流浪部落,織匠部落又極少與外界產生交流。
他們幾乎常年過著與世隔絕,又自給自足的生活。
“在我們的部落裏,所有人都沒有私人財產。”
“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每個人的勞動所得都會上繳,然後由族長來統一平均分配。”
“這...”希維爾若有所思。
的確。她過去也曾聽說過沙漠裏的一些小部落,他們會以集體公有的形式同進同退,而個人則幾乎不保留任何私有財產。
“你說多吃多占是人性使然。但為什麼人性在我們的部落裏,就不好用了呢?”
“這也是客觀條件使然。”
“因為我們部落的生產力發展水平極為低下,隻能獲得十分有限的食物和水。”
“這微少的食物是統一分配的,別的辦法也不可能。因為勞動產品隻能勉強滿足最迫切的需要。假如部落裏有一個成員分得多些,超過每人應得的份額,另一個人就可能餓死。”
“因此,我們隻能選擇報團取暖,將部落集體當作我們共同的家。”
“在這裏,貧瘠的生產力幾乎產生不了產品剩餘。沒有產品剩餘就沒有商品交換,沒有商品交換就不存在一般等價物,就不存在‘錢’這種東西。”
塔莉埡微微一頓,又說:
“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希維爾。”
“可以說,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錢長什麼樣子,更對錢沒有任何興趣。”
“因為我們部落裏根本就沒有錢,錢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
“我那時的夢想也不是掙更多的錢,當多大的老爺,而是為部落當好牧羊女,為部落養好那些綿羊,並以此獲得大家的尊重和認可。”
聽到這裏,希維爾已經沉默了。
她明白了塔莉埡的意思:
“是人性塑造了現在的社會,還是社會塑造了現代人的‘人性’,這是一個問題。”
希維爾覺得人性貪婪,每個人都會無止境地渴求錢和地位。
但她所說的這種情況,卻是她在一個私有製社會觀察到的現象。
如果是在一個生產力貧瘠的原始公有製社會,那人還會無止境地追求錢和地位嗎?
當然不會。
因為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錢根本就不存在,大家的地位也是平等的。
所以大家就不會想著追求自己個人的利益,而是努力地為部落做貢獻,和大家一起報團取暖。
生產力貧瘠的原始部落是這樣,那如果到了生產力高度發達,物資豐富到可以按需分配的大同社會呢?
“那時候的人們,還會去無止境地追求錢和地位,追求更多的物質資源嗎?同樣也不會!”
“因為大同社會的人,和我們相比就已經是一代全新的人類了。”
“新的人類,會擁有新的道德、新的三觀。”
“就像生活在現在的人很難理解,原始部落的人為什麼不為自己積蓄財富一樣——”
“未來大同社會的人恐怕也會很難理解,我們這一代人為什麼要為了積蓄那‘沒用’的金錢而勞苦奔波,甚至不惜為此拚上性命。”
說著,塔莉埡總結道:“希維爾,你大可不必擔心人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