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斯主城郊外。
隨著最後一抹夕陽徐徐落下,遠處原本被晚霞中披上了一層璀璨輕紗的王宮,逐漸在暮色四合裏黯淡,變得看不清晰模樣。
沒有人來。
原本踮腳翹首以盼的少年漸漸垂下了頭。
少年眼中嗜滿了淚水,他抬手粗暴地一把擦去眼淚,卻忍不住讓淚水迅速地又再次蓄滿了眼眶。
為了迎接人而特意洗涮幹淨的小臉上,也因為失望和自嘲的情緒以及長久的營養不良,透著慘白。
她騙人。
福瓊手指捏緊,手裏的詩篇頓時皺縮得不成樣子。
可明知道她騙人,少年卻仍然移不動腳……
他要拿什麼,去給那些心懷最後一絲僥幸的夥伴做交代?
淚水滴落在了工整摘錄詩篇的紙張上麵,將筆墨暈染成肮髒的墨團,在夜色中仿佛一隻猙獰的怪獸正向少年張開利齒,嘲笑他的輕信於人!
福瓊憤怒地將皺縮的紙團一把丟開!
少年低頭,神色恍惚。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無聲無息中,原本在後方隱匿著的榮耀之師的最後成員,在久等不到人回來,也都一齊出動,來到了這裏,陪著少年福瓊一起等待。
久到福瓊覺得冷,牙關開始不自主地戰栗,發出骨骼碰撞的聲響。
久到濃雲之後,弦月不知何時已經近西。
霜冷的光輝點亮山林一方天地……
突然有人遠遠歸!
神色淡靜的年輕女子一身血跡斑駁,腰間懷裏箍著攏著一團人影,銀發纖軟光澤,裹著白色風衣兩顴泛紅,昏昏欲睡。
付時屠走到了目的地,站定腳步,淡聲交代道:“你們要的人救出來了,在這裏。”
福瓊瞠大了雙目。
少年甩開了同伴放置在他肩頭的手掌,一個箭步就跑了過去,激動叫喚:“撒迪厄斯!撒……”
少年突然語塞。
福瓊死死盯著付時屠懷裏明顯稚嫩的人影,噬著淚水的雙眼裏全是出離的憤怒。
福瓊抬首,厲聲道:“你騙我們,他根本就不是撒迪厄斯!”
這麼大的動靜,付時屠懷裏的漂亮人魚卻恍若未聞,隻小聲地哼哼唧唧,嫌棄吵鬧。又動了動頭顱,方便自己更服帖地將發冷的側臉,埋進了被自己緊緊箍住的女人頸窩裏。
暖和。
隨後一步緊跟而來的其他團員,也頓時看清了時屠帶來的少年。
漂亮,稚嫩,羸弱。
此刻正倦怠又如履薄冰地,蜷縮在年輕的女人懷裏,如同一隻唯恐會被主人丟棄的金絲雀。
容貌的確和撒迪厄斯年少之時幾分相似。
但又半點不像……
他們何曾見過冷峻沉默的撒迪厄斯這般模樣!
那個男人,從滿懷意氣地出現在他們麵前起,就如同天穹上的烈日般強大耀眼。
而原本固守在最後一塊大本營的米洛斯,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這裏。
人群自動分開,曾經擔任治愈首席的青年騎士走出,將右手放置到了付時屠懷裏的人的頭頂。
一團白光在他掌心升起。
半晌,在一眾希冀的目光中,米洛斯艱難吐字:“是撒迪厄斯。”
“他的筋骨……廢掉了。記憶和身體,也不知道為何都退回到了少年時期。”
周遭突兀沉默。
掙紮著苟延殘喘,固執著要拯救出他們團長的榮耀之師,此時才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是要去解救他們那個冉冉升起的新星,那個讓他們心懷熱忱與希望,堅信他會帶他們重歸榮耀神壇的英雄,他們當然可以為此拚盡一切。
然而,如果撒迪厄斯,不再是“撒迪厄斯”了呢?
死一般的安靜之中,箍纏在付時屠身上的人影,原本迷糊的聲音終於可以聽清。
嗓音嘶啞,可憐的,委屈的,又有點討好。
人魚抓緊了付時屠封衣袖:“不許丟下我!不許!扯我幹嘛……不要把我賣給被人別人!不要……我喜歡你,我愛你,真的……永遠隻愛你一個……”
有榮耀之師的成員沒忍住哽咽。
那是他們的英雄啊。
而付時屠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她隻關心地問眼前的落難之師們:“這個人,你們是不打算要了麼?”
話音剛落,她便是已經得到了答案,打算要提步離開,卻注意到了什麼,腳步突然頓住。
付時屠抬眼看向遠處。
那邊,深幽幽的高大森木樹冠茂盛,在風中翻卷起濃鬱得黑沉的拓影。
與此同時,隨著一聲鋒銳的悲鳴劃破蒼穹。
嘰!
寂夜中,黑色的蒼鷹在上空盤旋,隨後一個猛衝,猶如赴死般墜落,又安穩地落到了一臂肩頭之上,遠處是越發靠近的機甲運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