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將沈榮接回他自己的房裏休息,又叫了大夫給顧沄亭處理了傷口,重新包紮好。經過這一番鬧騰,不知覺間天微微亮了,靜下來隱隱還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雞鳴。青冥走得時候天還沒黑,可現在天都要亮了,他卻還未歸來。
房間裏隻剩了我一個,我沿著門檻坐下,看著朝陽升起。隻不過沒看多久,身邊就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去換了吧。”顧沄亭將一件青色的衣袍遞到我眼前說。
我想起他曾在來雲鎮時的一身青衫,便問道:“你的?”
“嗯。”他輕聲回答。
我從他手中接過衣服,隨意披在了身上。
“手還疼嗎?”我問道。
顧沄亭也坐了下來說:“小傷。”
“你為什麼不躲開?”我問,“如果我不攔著,是不是就由著他胡鬧了?”
“是我無能,”他說,“救不了水息姑娘,我已自責萬分,怎麼還有臉麵擋著沈榮。”
我歎了口氣,輕聲說:“我也一樣無能。”
“不。”顧沄亭隻說了這一字,便沒了下文。我也無心再問,在太陽漸漸升起的光芒中闔上了眼簾。
遠處的雞鳴不再,隻聽得到我和他兩人靜靜的呼吸聲。
除了顧沄亭進屋給水息設了次禁製,偶爾院中有腳步聲響起,我也未睜開眼,隨他打發了前來詢問情況的下人。隻一次,擔心沈榮的老管家,特意跑來詢問沈榮的情況,因是我動的手,才睜眼回答了幾句。
老管家得到我的答案,道了聲謝就匆匆走了。微微佝僂著背,右腳有些一拐一拐,我想起他問話時的擔心,緊張地搓著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期待,轉念一想便向身旁的人問道:“沈榮的父母呢?我好想沒有見過。”
“他爹早死,娘在幾年前也去世了。”顧沄亭說。
“這家業都是他一人掙得?”
“嗯。”
“年紀輕輕便能如此,確實有些本事。家中其他親人呢,怎麼一個也沒見過?”
“沈榮沒有親人。”
“沒有親人,那祠堂建了何用?若是為自己供奉,也太早些了吧。”我問到。沈府後宅有一間祠堂,雖還未全部修葺好,但已見雛形。
顧沄亭頓了一頓,說:“沈榮與他們素無往來。”
“素無往來?”我略感疑惑,便問道:“沈榮為人磊落,更非嫌貧愛富之流,可是有什麼原因?”
顧沄亭稍微頓了頓說:“沈榮的爹是家中末子,從小身體不好,便娶了長他幾歲的服侍丫鬟。郎中曾說他爹活不過三十且難育子嗣,卻不料成親八年後他娘有了身孕。在生下沈榮後沒幾年,他爹終是拖不過去了,留下他稚兒寡母,日子過得清苦,隻靠他娘接的些手工活計度日。待沈榮稍大些,他便上各處打零工掙錢,也因此認識了一些朋友。起初不過是給人打打下手,後來慢慢的有了自己的主意。”
“沈榮對做生意很有天賦,眼光獨到,加上運氣不錯,很快就在當地闖出了名堂。他的生意慢慢拓展到玉、柳兩城,便離開了家鄉。每月他都會托人送些銀兩回去,隨著生意越大,送回去的銀子也多了起來。”顧沄亭說到這裏突然一停,輕輕歎了口氣繼續道:“多到連他母親去世,家中人都不曾告訴他,隻怕斷了這一大筆的錢財。”
我對這樣的故事感到愕然,不知當時的沈榮,在得知那樣的結局之後,是憤怒還是悲哀。我也不知道這世上,是否還有人和沈榮一樣,連親人的生死都被蒙在鼓裏,隻因為自己為他們打拚來的財富。當真是窮有窮苦,富有富涼。
“此事成了他的心結,他用當時的一半產業買回了他娘的身契,也買斷了和過去親人的所有往來。”說著,他嘴上一頓,才又說道,“到底是他的私事,如今你知道了,日後也不要與外人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