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往事知多少(1 / 2)

雖不知顧昭怎麼突然就下定決心要去育賢堂,但既然徒弟想上進,那做師父的更沒有拖後腿的道理。

入學名額的事自然不是鍾妙哄他,育賢堂號稱廣納天下英才並非浪得虛名,摘星大會作為年輕修士在修真界的首次正式亮相向來具有深遠的象征意義,但凡自認有一爭之力的修士都絕不會放棄參與機會。

其中以鍾妙那一屆最為激烈,不知是撞了什麼良辰吉時,西荒妖域、蓬萊列島、玉丹穀、妙音坊……除了向來不問世事的衍星樓,就連專注情報的雲圖閣都象征性地派了幾個弟子來參賽。

那場麵,當真是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多少弟子自信上台,就有多少弟子躺著下來。正因如此,鍾妙爆冷奪魁的消息才會那樣快地傳遍了中州各地。

作為摘星大會魁首,鍾妙在許多地方擁有特權,加之眾人都認為她早遲要“回歸正道”,哪怕畏於柳岐山的餘威,也仍有不少門派眉來眼去。

縱使鍾妙這些年將凡間界霸道護著,不少人感其恩典建山君廟刻長生碑,乃至中州這邊也開始口稱“少山君”,修真界還是睜隻眼閉隻眼放過了,就當拿這雞肋向她示好。

鍾妙隻是隨手向中州的朋友發了幾條消息打聽情況,官方消息很快便追了過來,言辭相當懇切,直言隻要她願意留在育賢堂,那麼為長老的徒弟增加入學名額,顯然是應有之儀。

鍾妙挑了幾條客氣回了,敲定新年一過便去中州,正好還能趕上本屆大會的尾巴。

隔天,柳岐山將她喊去說話。

鍾妙在師父麵前向來沒個正形,她一進門就向床下探頭,又撩開窗簾往裏看,接著蹦了起來打量櫥櫃上頭。

柳岐山被她逗得沒法,攤手告饒:“好啦,妙妙,為師真沒藏酒。”

為表尊重,修士往往不會在他人房間使用神識,畢竟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咳,那就尷尬了。

鍾妙一臉嚴肅盯了柳岐山半息,見師父臉上半點心虛也無,決定暫且信他。

柳岐山望著自己的小徒弟——大抵天底下做父母的都有這種感受,明明昨日還是抱在手裏的小小一團,怎麼忽然之間就要離開家,忽然之間就做出番事業,再去聽旁人口中的描述,仿佛與昨日牽著自己衣角耍賴要糖的孩童已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她已是許多人仰望信賴的依靠。

他撿到鍾妙是在一個下雪天。

那天他剛與正清宗做過一場,長衫被血濕作褐色,沉甸甸的墜著。他拖著劍在鋪滿雪的大街禹禹獨行,身後是兩道猩紅腳印。

柳岐山忘了許多事情,隻記得那天似乎很冷,街上靜得過分。

去時他還是人人喊打的正清宗逆徒,來時卻已是威震天下的柳劍尊

但沒有意思,很沒有意思,他隻是揮劍,再揮劍,也許劍下某一個亡魂也曾與他在學堂同坐念書——那又如何?

正清宗既然敢用他師父的命換山河永固,想必也做好了與他同赴黃泉的準備。

不知揮劍多少次後,他看見了一張驚惶的臉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堆在前方的已換了人?

那是個很小的孩子,竟也被派來此處送死。

想想居然也很符合正清宗的作風,他們正是要舍棄這些天賦一般的弟子,用人命堆出他的叛道凶名。

柳岐山記得那張臉,師父很喜歡她,但很少當眾表現出來,隻是私下裏會感歎一聲:“這樣膽小的孩子怎麼來了正清宗,也不知能活到什麼時候”

其實那時柳岐山已經記不清很多事情,他隻是很突然的想到這句話,接著他想,至少他不應當做這個“時候”。

於是他收了劍,在一片驚疑中轉身離去。

柳岐山在凡間界渾渾噩噩地走著,有時會想起師父同他說過的笑話,有時又像是烈火在腹內灼燒。

但所有的情緒都離他遠去了。

那天他望見一隻胖胖的白雀從枝上栽下去,正巧栽進雪裏,倒像是一團雪拍進另一團雪——這是個好笑話,他要記得同師父說。

然後,他恍然意識到,師父已經死了。

於是他也像那白雀一般栽進雪裏,慢慢被雪掩埋。

鍾妙就是在此時出現的。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大概是什麼動物外出覓食,柳岐山懶得睜眼,他本也不想活了,隻是倘若死在他人手中,難免要被作為功績吹噓,想來實在惡心。

如能死在猛獸口中,也算從來處來,到去處去。正好冬季覓食艱難,還能免一生靈餓死,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