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山上鮮有人來,師徒三人懶散慣了,突然冒出個孩子,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放哪去。蘇懷瑾琢磨了片刻,幹脆塞進鍾妙院子裏讓她自己頭疼。
鍾妙對此相當滿意。
她東西多,院子裏本就建了不少堆放雜物的屋子,隨手挑了個靠著她房間的進去,東西統統塞進儲物玉佩,刷刷幾劍破出窗戶,再捏幾個訣,掏出些被褥枕頭布置布置,看著就挺像樣子了。
鍾妙喊小徒弟進來看看有什麼旁的需求,聽了否定答案就將他往邊上一放,轉頭琢磨起還有什麼能添置的。
顧昭手足無措地坐在一旁,看著鍾妙興致勃勃地這裏塞套桌椅那裏添個小幾,在她掏出把拳頭大的夜明珠試圖給牆角都嵌上一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
“不用這樣麻煩的,師父,普通些的屋子我住著就很好。”
鍾妙隻好遺憾罷手。
她閑不住,轉了兩圈又嫌棄起顧昭的衣料太差,既已做了她徒弟,別說綾羅綢緞,就是鮫紗也穿得。但眼下她也沒法立時跑中州去找陸和鈴裁衣裳,隻好退而求其次,挨個檢查放置戰利品的儲物袋,終於找出件嶄新的法衣給徒弟換上。
“這件衣裳品級不怎麼樣,先湊合穿到築基,”鍾妙承諾,“待下回出山,師父帶你去做身好的。”
顧昭從未穿過這樣好的料子,天衣無縫,輕飄飄一層覆在身上十分妥帖,卻比他往日裹了棉衣縮在灶下還暖和。
他這些日子受了從未想過的恩惠,以至於歡喜到生出惶恐。
顧昭自小生長在王府那樣吃人的地方,習慣了得到什麼必先付出什麼,但仙人對他這樣好,他有什麼能作回報的呢?倘若他無以回報,若仙人有朝一日厭倦了他呢?
他這樣想,也這樣問出了口。
鍾妙失笑:“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好賴是個活了三百年的元嬰後期,如果有什麼還需要你去操心的,那我這師父做得也太失敗了。”
她見顧昭神色鬱鬱,想起自己幼年期也有這麼一段大喊“我要保護師父師兄!”的時候,鼓勵道:“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悟性很好,隻需踏踏實實修煉,說不定有一日就能保護師父了呢?”
她是說來安慰,顧昭卻顯然很當了真,認真道:“若有那一日,徒弟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護師父周全。”
“小孩子少說些生生死死,”鍾妙敲了他個爆栗,“你年歲還小,等以後見了外頭的風光,交了些好朋友,就知道活著是件極有意思的事了。”
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估摸著也該晚飯了,幹脆掌了燈領徒弟四處逛逛。
“那是你大師伯的書閣,他平日裏不愛出門,作息也不規律,他自己專門布了隔音的陣法,不用擔心吵著他,”鍾妙領著徒弟遠遠認了認門,“當然,若你遇到什麼麻煩我又不在山上,不論什麼,直接敲門找他就是。他雖看著脾氣不好,心腸卻是極軟的。”
他們行了幾步,鍾妙又指道:“那便是你師祖的草堂,你師祖喜歡安靜,平日也不愛出門,但待我和師兄都極好,如你有什麼修行上不明白的,可以去池邊找他。但記住一條,若是看到師祖喝酒,就不要上前打擾。”
顧昭點點頭,牢牢記在心裏。
鍾山連綿千裏,真正住人的隻有這一方山坳,兩裏見方的平地上除了蘇懷瑾的書閣、柳岐山的草堂與鍾妙的小院就隻剩個池子並零散幾棵矮樹。其餘地方皆是空空蕩蕩,連個山門也無。
再走幾步就到了草堂。
他們雖是修士,在這點上倒與凡間家庭相似,平日裏各住各的,到了吃飯的時候還是熱熱鬧鬧地擠到師父跟前來。
鍾妙鼻子最靈,在門口就聞到了肉味。修士總說修真無歲月,但鍾妙每每回到山上,看見草堂的燈光聞著飯菜香氣,總會有種久行歸家的雀躍。
她牽著徒弟往裏走,師父果然已經坐在桌前了,師兄在一旁挽著袖子片肉,見她進來哼了一聲。
“知道這是什麼嗎?”蘇懷瑾指著盤子,“萬獸宗最好的靈鹿!你師兄我特特托人買的,用上好靈草養了數日,現殺現烤!快說師兄最好!”
鍾妙從善如流:“師兄人美心善,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好的師兄了!”
蘇懷瑾心裏舒服了。
他又片下一小盤放在顧昭麵前:“這鹿靈氣太盛,你年歲尚小吃不得許多,嚐個新鮮。”
顧昭點點頭,小聲道:“我省得的,謝謝師伯。”
蘇懷瑾很滿意:“鍾妙你這徒弟倒收得乖巧有禮,比你小時候可愛多了,這叫什麼?歹竹出好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