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能唱出一人辛酸苦辣,怎會無心無情呢。
若是母親尚未去世就好了,她想聽戲時,便不用偷溜出家門,可以聽遍京城戲院戲本。
領班上台道:“多謝各位達官貴人捧場,商素素前幾日拿了折新本子,這就唱來給大家。”
台下一陣叫好。
蕭鳴吃掉手中最後一口杏花酥,拿手帕擦了擦手,待咽下後道:“這商素素倒是個奇人,聽名字該是個貌美小娘子,大梁估計無人不知曉她的曲子罷,沒想到這傳唱源頭竟在此地。”
顏禮聽出她話中的誇讚,道:“沒想到我與阿蕭是同道中人,我也最喜她的本子,尤其那篇《惜白頭》,可謂是心之所起,情之深切。”
那《惜白頭》用詞浮華,蕭鳴隻覺是那商素素的閑著瞎寫的而已,並感覺不到何等情感。
她點了點頭,隻說:“我最喜的那篇《出離》,為心讓路,自在逍遙。”
新本子名叫《閑雲孤鶴》,隻遞一折過來試唱。
——商素素向來如此,一折一折寫過,若反響不好,便棄本重開;若滿座叫絕,才會續寫。
戲子們伴著唱念做打,故事開始了。
鄒近聽不懂這些,百無聊賴,也就旁邊賞心悅目的人兒能給予解慰。
她手肘微微戳了戳蕭鳴,道:“阿鳴哥哥,這講的是什麼?”
鄒遠道:“聽戲莫言,快閉嘴。”
鄒近瞪了一眼回去。
往常聽戲時,蕭鳴最煩被打擾,然而碰上這麼一位難得看得順眼的小姑娘,那一聲“哥哥”叫的也甜,外加這新戲過於映進現狀,她向鄒近那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
景風微拂,吹起她的發絲,也撩起她暗藏的情緒。
“講一個名門之後,本該坐享榮華富貴,卻離家出走從軍的故事。”
氣息溫熱,鄒近愣了愣,瞬間紅了耳尖,結巴道:“啊……這,身為一國子民,就該保家衛國。嗯……這種英雄故事,大街小巷遍地,我一個不聽戲的都膩了,有什麼好講的。”
蕭鳴覺得嗓子又開始發疼,用手帕擦了擦手,從懷裏掏出糖包,剝了一顆小的含著。
她望著台上舞刀弄槍,毫不介懷回道:“這是個女子。”
“啊。”鄒近訝然,將嘴張成一個圓形。
蕭鳴看出她的驚歎,道:“是啊。自古英雄比比皆是,其中女角皆為花瓶,可又有誰懂女子內心真正之所向。”
“阿蕭哥哥竟懂我們女子的苦楚。”鄒近忽閃一下眼睛,“接下來呢?”
蕭鳴心道:我不是感同身受,我是身在其中啊。
她道:“此女子名叫纖雲,為戲中當朝兵部尚書獨女,天生神力,不輸男子。正值戰亂,兵戈擾攘,白骨露野,她心係天下,想從軍報國,然而她父親擔心其安危,屢屢阻攔。”
她聲音本就如玉似珠,用了偽音並壓低後,更為引人,聽得鄒近漸漸入迷。
她繼續道:“大軍壓境,眼看要塞將失,她連夜溜走入了軍營,當夜,她在路上救了一位老人,老人原是一位世外高人,贈予一把絕世寶劍作為答謝,劍銘‘孤鶴’。她帶寶劍上了戰場,殺敵過百,帶軍衝出重圍,大挫敵軍,大獲全勝。”
將近尾聲,鄒近感歎:“我欲求之也。”
王識臨道:“這戲,大抵是頗受非議的。”
顏禮應和道:“必是。”
鄒遠皺了眉頭:“這商素素,真夠大膽。”
話音剛落,便聽有醉了酒的人大聲嚷道:“這什麼破戲,快閉嘴。”
他起了個頭,眾人皆起,四周頓時喧嘩一片,那旦角卻不管不顧。
台上纖雲負孤鶴,立於黃沙唱山河:
“纖雲飛星暗度,隻為長久,豈在朝暮,
我適有孤鶴,自橫江東來,風入池秋。
片雲難留,槿花朝露,何獨悲於人群,
鋒芒劍出,不過方寸,平生必應不輸。”
蕭鳴回過神來,把那隻剩最後一塊杏花酥的疊子推向鄒近:“汝定成。”
她心道:吾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