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萬無一失。
蕭鳴拿起棋盤回了館內,百潼已回來了,桌上新放了一個大木箱:“這是原來老板穿過的舊衣裳,已拿去改了尺寸,你拿去穿吧。”
然而蕭鳴的注意力全在百潼手中的白色物件,她回想了一下方才菩薩的樣貌。
——原來那隻是個風箏!
蕭鳴:幸好意誌堅定沒跪下去。
她艱難地開口:“怎麼買一個白色的風箏?”
弈秋道:“我想自己畫。”
娘呦,您真是多才多藝喔。
她道:“眼都瞎了,現在手還燙了,還逞什麼能。”
弈秋挑了挑眉,道:“你管我呢。”
蕭鳴對百潼客氣道:“你老板方才燙傷了,我給他上了櫥櫃裏的三黃膏,已經用沒了,你可方便再出去買點藥嗎?”
百潼皺眉道:“燙傷?老板已經很久沒被燙到過了,做了什麼?”
蕭鳴心道:難怪備著燙傷藥,原來以前老被燙。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不是他,是我不小心把茶壺打翻了。”
百潼“噢”了一聲,把風箏給了蕭鳴:“沒事,我去買藥。”
不待蕭鳴回答,他已經雷厲風行出了門,不見了身影。
弈秋在一旁貧嘴:“你不是想自己去嗎?怎麼不跟著去?”
蕭鳴:怎麼沒把你嘴給燙了。
蕭鳴安頓好客人,帶著風箏和琉璃鏡,托著弈秋的手臂上樓,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到這人的瘦弱,但他動作穩當,眼前那根雲鶴金邊黑綢帶的剩餘部分牢牢靠在腦後。
她道:“待在房間裏不悶嗎?”
說來也奇怪,這人下樓待著,她覺得礙眼;這會兒要回房歇著,她又覺得可惜。
他眉頭向上挑了挑:“就算不在房裏,也出不了門,一樣的。”
蕭鳴在門外瞟了一眼房內,裏麵擺了好幾個大木架,其中一個擺滿了書。
弈秋進了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房裏將那把湘妃竹扇拿了出來。
她輕叩屋門:“祖宗,開個門。”
屋內一聲輕笑,門開了,接著傳來一陣藥味兒。
弈秋帶著琉璃鏡倚著門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也沒見得你對祖宗有多尊敬。”
他接過蕭鳴遞來的扇子:“這是什麼?”
蕭鳴不打緊道:“身為老板,給自家小二題個字畫個畫不過分吧?”
弈秋笑了:“小二又不是小兒,你還真是不客氣。”
他反身回屋,聞後方沒了聲響,轉頭道:“客氣什麼,怎不進來,你也瞎了看不見路嗎?”
蕭鳴猶豫了一會兒,進了屋關上了門。
屋內布置和她那屋相似,點著好幾盞油燈,窗戶全未開。
明燭高照之中,還是有些許光線從奮力擠過雕刻精細的窗欞,讓窗花留下剪影。
另幾個大書架都擺滿了小物什,難怪不會覺得悶。
弈秋摸到書案前坐下,蕭鳴走了過去,見到案上擺著《忘憂集》、《清樂集》、《仙機棋經》等等七八本,皆是棋譜。
她道:“這些棋譜你還背不下來?”
弈秋研起了墨:“我就是閑著翻翻,況且並不是背下來就算學會了。”
“待會兒你把桌上這幾本全帶回去。守其故物而不能自新,雖其未消,亦槁而死。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
蕭鳴象征性翻了翻書:“噢。”
她拋出困惑了很久的問題:“來了這麼久,也沒見過你下棋。”
“一下棋就會頭疼。”
“你每天喝的藥難道不是治眼睛的?”
“眼睛已經治不好了。”
蕭鳴沉默了很久:“疼起來是有多疼。”
他不回答,提起了筆:“你才是祖宗,扇麵都糊死了,還想著畫東西。得虧我右手沒傷著。”
蕭鳴握緊了拳頭,她能感覺她的身體在不由自主顫著,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個字都脫不出口。
她憋了半晌,聽到自己啞著嗓子幹幹問道:“你不能下棋了嗎?”
她等了很久。
“嗯。”
又是一陣讓人感覺漫長的沉默,隻聽得見筆鋒在扇麵上行走。
蕭鳴腦子一團亂麻,也不知自己想了點什麼。
弈秋把扇子還給蕭鳴,悶悶笑了一聲。
“沒事的。”
蕭鳴想罵一句“放你狗屁”,但終究沒說出口。
她借著燈光,看清了終於有了東西的扇麵。
一麵順著折痕斷斷續續畫了幾筆,儼然是一隻沿著墨竹乘風振翅的雲鶴。
一麵沒有畫,隻在靠近右側大扇骨處,多了三列字,字跡高雅,飄若遊雲,和多年前的那人一模一樣:
“鶴鳴於九皋
聲聞於天
蕭鶴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