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表舅
陽光踏過薄雲,燦爛地灑在校場上,耀得眼前一片花。
蕭鳴被打擾了睡意,再次睜眼,打開折扇置於額前擋光。
裁判數完棋子,深深看了蕭鳴一眼,宣判道:“第二十九桌,黑棋勝半子。”
話音不大不小,周邊尚未比完的幾桌恰好能聽到,一時間皆顧不上手裏的棋子,紛紛望了過來。
——那可是江寧小王爺,這人竟贏了半子,這究竟是何人!
眾目睽睽之下,蕭鳴把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點了點頭,站起身行了個禮,對裁判道:“多謝”。
看到眼前兩人一臉呆滯,蕭鳴才意識到她剛醒無察覺,竟未用偽音,便假裝咳了幾下,指了指自己嗓子,閉嘴不再說話。
待裁判走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了個拳表示歉意,在心裏早把罪魁禍首之顏禮二人從頭罵到尾。
——這倆昨晚找自己對弈過夜半,還要趕早起床,這換誰誰遭架得住。
王識臨處之泰然,淡然的神情中,透著不易察覺的欣賞,他道:“無妨。阿蕭小兄弟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棋力,真是新故相推,日生不滯,後生可畏。”
蕭鳴禮貌笑了笑,用折扇擋著越加刺眼的陽光,托著疲憊的身子,緩緩一步一步走向牌坊處。
遠遠地,就見一“蓮葉”一“蓮花”。
“蓮花”鄒遠道:“你怎麼這麼慢。”
蕭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收了扇子不理他,拱手行了個禮。
顏禮點了點頭,詢問道:“我們雖說贏得快,但也皆是些相較弱手,識臨兄的棋力可是不凡,你倆可是誰贏?”
確實是這樣,這幾人當中,隻有蕭鳴有這樣的運氣,她雖勝,但也對這副運蹇時乖感到不公,她心道:這怕不是蕭白水托上天來懲罰她。
王識臨麵不改色,道:“阿蕭小兄弟執黑勝半子。”
“阿蕭果然厲害。”顏禮瞄了鄒遠一眼:“要是是誰碰上,說不準誰輸誰贏。”
鄒遠揮著扇子,偏過頭去,不看顏禮。
蕭鳴看著眼前正在碎嘴的幾個背影,不由得心裏探出一個小苗苗。
——明明昨日還叫嚷看不順眼,這下怎麼熟的宛如舊友。
她活了十六年,被人誇過知書又識禮,被他爹罵過水仙不開花,卻從未出現過朋友一詞。
不論是在大典慶宴,還是在詩會雅集,同輩之人談笑風生,到了她,周身好像憑空出現一個屏障,隔絕方圓所有人氣。
她清楚這點,但一直無感,以為自己就是偏愛獨行獨影的孤僻之人。
但她現在因為這些許紛雜,心裏就像被冬日的湯婆子包裹而享受。
她突然認不清自己了。
蕭鳴突然有點發虛,拱手示意:我先告辭。
她向四周一望,竟沒看到百潼。
——難不成是覺得才來了一趟,她就能記得回去的路了?
頓時,她心裏那份心虛被憤鬧和委屈取代,她不怪百潼,反而想:弈秋這廝,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蕭鳴隨便找了個方向邁開腿,顏禮叫住她:“阿蕭,且慢。我們要去接人,可順路送你回去,就讓百潼先回去了。”
蕭鳴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也不推脫,原地站住。
王識臨神情悠然:“還不知阿蕭小兄弟名字?”
顏禮看了眼蕭鳴,得到確定的眼神後,當斷不斷,硬著頭皮道:“阿蕭姓蕭,名弈秋,取字得早,字口鳥。”
王識臨聞言愉快笑了幾聲,蕭鳴心想: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原本包含悒鬱的眉眼終於展開了來,王識臨笑道:“我有位京城的親戚,名字和阿蕭頗有緣,如此看來,阿蕭長得和那位也有些相似。”
鄒遠扭過頭,道:“誰?”
蕭鳴:你少脫褲子放屁,我什麼時候見過你。
王識臨唇角噙著淺笑,道:“這位與阿遠也關係匪淺,便是蕭尚書家那位,單名一個鳴字,表字為鶴九。我雖未見過那蕭鶴九,但見過其父其母,阿蕭和這兩位也有些像。”
他打趣道:“這‘鳴’字一拆,可不就是‘口鳥’?”
鄒遠撇了撇嘴:“識臨兄可別觸我黴頭了。我與那蕭家之女素未謀麵,也不知父親為何要訂下婚約。”
對上王識臨笑而不語的目光,蕭鳴心底一沉,知道這必是蕭白水找過來了。
顏禮借機拋出纏繞在心頭許久的疑問,道:“初見阿蕭,便覺得舉手投足不凡,敢問是京城哪個大戶人家?”
蕭鳴編謊的造詣爐火純青,她淡淡掃了王識臨一眼,謙遜道:“大戶人家算不上,家父隻是兵部一小官,不願我參加國手大賽,這才離家出走,麻煩各位莫要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