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事地逛著集市,鄭西亭一路想著該如何挑選適合鍾雪茹的禮物,注意力都放在了兩邊的攤子上,卻是忘記了多與鍾雪茹說說話。鍾雪茹本就心不在焉,鄭西亭不與她說話,她就神遊地更遠了,走路也漸漸不怎麼看前麵,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座石橋前。有一對年輕男女站在橋上互訴衷腸,鍾雪茹離得近,耳力又好,偏偏聽了個一清二楚。那少年是個白麵書生,一口氣吟了好幾首矯情又造作的句子,鍾雪茹聽得麵紅耳赤,一轉身,卻看見鄭西亭一臉鄭重地盯著她看。
鍾雪茹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他不是打算效仿一下,在這裏跟她表白吧?
鄭西亭其實也沒有準備好,但月色正濃,氛圍正好,又碰巧撞見了另一對小情人私會的場景,更是在後推了他一把。自從鄭家有意撮合他和鍾雪茹之後,他便對鍾雪茹多了些心思,起初隻是打算把她當作未來定親的人來看待,並未覺得她有多麼特殊,可當他一次兩次被鍾雪茹的花容月貌震驚之後,他發覺自己對鍾雪茹的心情早已變得不再單純,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快些成為自己的妻子。
容姿絕色的佳人在前,他張張口,卻緊張地不知道該先說那一句。鍾雪茹的美貌會給人無形的壓力,令人不敢與之相配。鄭西亭亦是如此,他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地去接近鍾雪茹,若不是聽了那對小情人的話按捺不住情緒,他恐怕還沒有這個勇氣。
鄭西亭定了定神,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鍾雪茹,緩慢開口:“雪茹小姐,我其實……”
“你其實什麼?”
冷不丁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把鄭西亭嚇得猛一哆嗦。他僵硬地轉過頭去,橋上的那對小情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而江元佑站在橋上,目光和善地望著鄭西亭,十分好脾氣地又問了一遍:“其實什麼?”
鍾雪茹呆呆地看著他,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她仿佛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威壓正朝她靠近。她朝旁邊挪了兩步想躲開,誰知罪魁禍首很快抓住了她逃跑的意圖,幽幽望過來,朝她淡淡一笑。
她竟覺得這笑容有些毛骨悚然。
鍾雪茹瞥了鄭西亭一眼,鄭西亭顯然沒有想到江元佑也會閑得來燈節,等到他終於從震驚裏脫身而出,他趕忙迎上前去同江元佑打招呼:“江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真的好巧!”
雖然已經預感到會聽到一聲江大哥,鍾雪茹還是被震了一下,瞧著鄭西亭這股興奮勁兒,鍾雪茹竟覺得鄭西亭似乎更在意江元佑一點。
可惜江元佑並不怎麼接受他的示好,他瞥了鍾雪茹一眼,對鄭西亭說道:“你兄長都已經趕回了家,你還在這裏幽會佳人?”
怎麼這個佳人聽起來很是異味……
鄭西亭不解問:“兄長回去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家裏下人來報,大房三房爭執,鬧到你祖母那兒,你祖母一時氣急暈厥過去。你嫂嫂已經請了大夫去府上,你也趕緊回去吧。”
鄭西禾卻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原來兄長今天約的是江大哥!”
江元佑仿佛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著鄭西禾,鍾雪茹見狀噗嗤一笑,難得見著江元佑吃癟,這模樣可真是太有趣了。
然而,沒等她醞釀出更大的笑意,江元佑卻掃視過來,盯著她的唇角,也勾了勾唇。
咳,鍾雪茹立刻斂了笑容,十分“嚴肅”地對鄭西亭說道:“既然鄭家老夫人有事,鄭二公子還是趕快回去吧,待會兒我自己回家就好。”
鄭西亭本想把馬車留給鍾雪茹,但想著集市離鄭家太遠,自己又急著趕路。思前想後,他隻能歉意地看了看鍾雪茹:“抱歉雪茹小姐,今日是我爽約,改日我再補給雪茹小姐。”
鍾雪茹朝他揮揮手,補償什麼的,其實也不是那麼需要,她隻想催促鄭西亭趕緊走,否則她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鄭西亭倒是真的沒多留戀,說走就走,結果留下鍾雪茹與江元佑兩人大眼瞪小眼。江元佑從橋上走下,慢慢悠悠地走到鍾雪茹麵前,鍾雪茹覺得身上更涼了,稍稍縮了縮身子。江元佑見狀,蹙了下眉,說道:“怎麼不用我給你的披風?”
鍾雪茹心想你那披風鍾家上下都見你穿過,都知道是江元佑的,她哪裏敢穿啊。
“沒想到今日會遇見侯爺,所以沒帶上。我已經洗幹淨了,改日就托人送到永安侯府上。”雖然原本她打算親自登門的,順便跟他算一算這段時間的帳。
“那倒不用,本就是給你的。”江元佑十分坦然地又強行地轉移了話題,“剛才鄭家二弟叫你雪茹小姐?”
“對啊,我本來就叫雪茹,這麼稱呼有什麼不對嗎?”鍾雪茹滿不在乎道,“侯爺不也是這麼叫我的嗎?”
“哦,也是。”江元佑笑了一下,打量起鍾雪茹今日的打扮。與他印象裏的不同,今天的模樣更加俏皮可愛,尤其是腦袋上的雙平髻,像兩個漂亮的環,讓人很想伸手去捏一捏。可惜這副打扮的初衷不是為了見自己,這叫江元佑心裏有了那麼一絲遺憾。
不過,起因不重要。
他問道:“剛才在雍福樓,你和鄭家二弟就在我和西禾隔壁。西禾告訴我,你們兩家在相看,所以你們約在了今日燈節,是嗎?”
“是啊,我們從雍福樓出來沒多久走到這裏。”鍾雪茹幽幽地說,“然後人被你叫走了。”
“你很失落?”
失落嗎?那還真沒有,不如說鍾雪茹還應該感謝江元佑的及時出現中斷了鄭西亭的表白,否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而且……鍾雪茹低下頭,卻又悄悄看了看江元佑,能在燈節上見到江元佑,她其實是欣喜多過驚訝的。
江元佑自然是不會忽略鍾雪茹如此明顯的小動作,她那模樣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裏熨帖了不少,揚了揚眉,問道:“你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嗎?”
“唔,沒有了。”既然不用應付鄭西亭,她又對燈節沒有什麼興趣,自然是要打道回府的。
“這樣啊……”江元佑想了下,“那你馬上就有事了。”
鍾雪茹訝異地看著江元佑,他朝自己伸出了手,這含義幾乎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她麵前。她這是兜了一圈,忽然換了個幽會的對象?
可是那是江元佑啊……
鍾雪茹最後掙紮了一下:“呃……是不是,不太妥啊?”
“這有什麼,這是獨身男女的節日。”他朝她眨眨眼,“我們也是。”
可是他是不是直接把獨身前麵其他的形容詞給含糊過去了?這明明是有情人私相授受的地方,他們倆又算什麼呀。別說名不正言不順,就算要名要言,那對象也不該是她啊,正確的那個人還在宮裏呢。
鍾雪茹遲疑著不肯挪步,江元佑卻已經重新踏上了橋,他見鍾雪茹沒有反應,頓住腳步,垂眸望著鍾雪茹。鍾雪茹抬起頭,凝視著站在高處的江元佑。他的身後是一片靜謐的湖,更遠處有人點燃了煙火,劈裏啪啦地在天際炸開,把黑夜裝點得色彩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