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雪茹思慮良久,開口道:“侯爺,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嗎?”
“嗯?”江元佑哼了一聲,語調輕快上揚,“怎麼,要我幫你引開靖珩?”
鍾雪茹啞了一下,忍不住瞪他,這個人怎麼搶她的話。
烏沉沉的眸子盯著他,卻沒有一點殺傷力。江元佑見過太多太多對他恨之入骨的目光,那些視線若是可以化為利刃,他早已不知被抹殺過多少回。這個女孩子的眼神與它們相比,輕得就像鴻毛,拂在臉上,也隻如清風挽雲一般輕飄飄。
被這麼瞪著的感覺,倒是不差。
他笑了笑,說道:“托我辦事,可是需要報酬的。”
鍾雪茹皺起眉,這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有閑心開玩笑,明明是他害自己摔下去的,怎麼反過來找她索報酬了。
她的表情精彩極了,江元佑覺得賞心悅目,心情變得十分愉悅。不過她畢竟是個身子骨不太好的小姑娘,也不能真把她氣著了。江元佑見好就收:“好了,不逗你了。我們本來也不是約在這裏,隻是他被良妃娘娘叫走之後,我閑著無趣,便來了這二十四回廊閑逛。我們約在別處,他不會來這裏。”
鍾雪茹回味了許久,才品出江元佑這番話的意思:“……那我們剛才在等誰?”
“等你的兩個宮女啊。”
鍾雪茹頓時無語至極,合著剛才他是唬她玩的。想想也是,他們倆大男人,約在這麼曲折的二十四回廊本來就很不合常理,隻是江元佑方才語氣太過自然,就像說著家常便飯,鍾雪茹才沒有想多。結果倒好,她的滿腔信任心存感激都該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她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是我不好,你別把自己氣著了。”江元佑笑著賠罪,從懷裏去了一個小瓷瓶,遞給鍾雪茹,“這是金瘡藥,好在今日你穿得很紅,裙上的血跡一眼看不出。你若不想讓他們擔心勞師動眾,就自己上藥吧。嗯,差點忘了你是公主,你會嗎?”
鍾雪茹搶過藥瓶攥在手心:“當然會。”
什麼叫穿得很紅,這是什麼形容。鍾雪茹低頭看著自己,她今天穿了一身緋色長裙,上身穿著同色短襟,看起來確實是紅彤彤的。
她默默地收好藥瓶。過了會兒,她覺得有些不對,抬頭問道:“為什麼侯爺身上會有金瘡藥?”
“行武之人,很奇怪嗎?”他反問。
好吧,確實不奇怪。
她呼出一口氣,今天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她一時半會兒消化不完。從楊禦醫那裏聽了鍾家的消息後她就有些煩躁,出來散心也是出於排解的目的,卻沒想到偏偏撞見了江元佑。遇見他之後光顧著驚慌和生氣,先前的煩惱好像都奇跡般的消失不見了。
她略略一愣,為何她忽然有一股江元佑是來陪她聊天解悶的錯覺?
太匪夷所思了。
鍾雪茹晃晃腦袋,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晃了出去。他們又在原處相對無聲地站了一會兒,碧雲和翠煙總算是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江元佑瞥了翠煙手裏的荷包一眼,隨後一臉了然地望了望鍾雪茹。鍾雪茹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結果荷包收進懷裏,也不急著對翠煙和碧雲解釋,便拉著兩人走了。
她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頭,把懷裏的毽子丟給了江元佑。
江元佑接過,難得地愕然了片刻。
鍾雪茹悶悶地說:“剛才謝謝侯爺,這是報酬。”
不等江元佑回答,鍾雪茹飛快地轉身走了,連碧雲和翠煙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江元佑垂眸看著手裏的毽子,有些好笑,也虧得這個小公主想得出來,把這麼“幼稚”的東西送給他。江元佑盯著毽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把捋了捋它的毛,把它好好地收進了懷中。
他緩步離開二十四回廊,去到與五皇子赴約之處。五皇子已經在那裏等了一會兒,見江元佑不緊不慢地走來,沒好氣地說:“我怕耽擱時間,著急從端桃殿出來,結果到了這裏卻沒見人。”
“抱歉,我也遇見事耽誤了下。”
“什麼事?”
江元佑笑了下:“自然是一件不錯的事。”
五皇子斜睨了他一眼:“你不說,那我就不問。三皇兄拉攏鴻臚寺卿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既有黨項族側妃,又想要掌握外交命脈,他已經不忌憚太子的猜忌了嗎?”江元佑笑了下,“可惜他不明白,我朝以武立國,唯有武力方為國之本源。他最該拉攏的人,不該是我嗎?”
“若是三皇子妃母族有適齡的女子,你以為他不會這麼做?”
“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江元佑揚揚唇角,似乎想起了誰,眼前驀得一亮。
五皇子沒有察覺到江元佑的異樣,心知他不喜歡這個話題,便沒有繼續下去。他望了望四周,低聲問道:“你何時出發?”
“再過些時候。”江元佑斂了笑容,眸光忽然變得極為狠厲,“既然有人不安分,那我就過去整治整治他們。”
“普天之下,大概隻有你能把打仗形容得跟玩樂一般了。”五皇子歎氣,也不知這個事實是好是壞,對國家而言自然是好事,但是對江元佑而言卻未必。如他曾經戲言那般,他身上的殺業確實太重了,手上沾了太多太多人命,下到黃泉裏總會一一清算,甚至即便活在人世,大約也會被惡魂纏上。
於另一個政權而言,那些拚死的兵士又有什麼錯呢?江元佑沾著他們的鮮血,扼殺了他們的意誌,總有一日會被詛咒吧。
然而身為皇室一員,他什麼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