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玉瀾宮,照例是錦衣玉食,可除了宮中,他沒有半點自由。
除了那些夜晚的肌膚相親,齊望山何曾待他有一點不同呢?
名義上還是“葉將軍”,實則不過一個被軟禁的囚犯而已。
至於信任,於他,於齊望山,都是奢想罷了。
葉浮沉的視線頓在齊望山身上,想起昨夜之事,忽然覺得無比疲倦。
這樣的試探、疑心,究竟何時才是頭呢?
這時,齊望山偏頭向孫義耳語幾句,又看葉浮沉一眼,和兄長一道走了。
孫義即刻上前,對葉浮沉道:“請將軍先行歇息,有什麼事隻管遣奴才去辦。”
葉浮沉笑道:“那有勞孫公公給我買隻燒雞和醬牛肉,再打一壇花雕。”
“尋書在吩咐孫公公何事?”
齊望山回頭看了一下:“弄吃的。”
齊望鬆驚訝,他們才從酒樓回來不久:“尋書吃的不少,可看起來很瘦。”
“他從來都瘦。”齊望山似笑非笑看著兄長,“兄長很關心他?”
齊望鬆:“我同他投緣,你又不是才知道——哦,萬聲這是吃醋了?”
齊望山嗤笑,似乎覺得十分可笑:“母後從前如何教導我們?”
忘情、斷愛、無心,否則會被凡塵俗世拖累,難以成就大業。
齊望山自認一向踐行的極好,否則也不會有他的今日。
提及早已逝世的母親,齊望鬆神情有絲冷漠,淡淡道:“尋書好歹是你青梅竹馬,你也素知他性情,即便為了葉家暫時拘著他,有些事還是手下留情。”
齊望山:“兄長怕我對他不利?”
“尋書性子開明,一向想得開,許多事不放在心上,隻不過……”
“不過什麼?”
望著胞弟無謂的神情,齊望鬆頓覺自己說的太多,萬聲未必樂意聽,搖了搖頭,這話也就過去了。
夜晚來臨,葉浮沉覺得疲乏熄燈躺下。
正在迷糊中,忽然有某種聲響躍入耳朵,葉浮沉本就睡得極淺,立時驚醒,剛要出聲,竟被捂住了嘴。
葉浮沉心頭一震,忽然嗅到熟悉的氣息。
淡淡的龍涎香夾著幽微藥石氣息,是獨屬於齊望山的、獨一無二的味道。
葉浮沉一陣無言,細想也是,這是王爺府邸,皇上駕臨,侍衛加了一層又一層,連隻蚊子也飛不進來,哪來膽大妄為的歹徒?
不過齊望山這是要幹什麼?葉浮沉好奇心起,索性裝睡不動。
隨後齊望山把他橫抱起來,轉到最近的角門,爬上候在那的馬車,一溜煙跑了。
車子行出幾裏,葉浮沉才睜眼,齊望山斜靠著座位,掀開簾子往外看,眼中頗有自得之色,見葉浮沉醒來,問道:“如何?”
葉浮沉:“陛下指什麼?”
“自然是……”齊望山指著馬車頂,“好不好玩?”
“陛下這樣跑出來,恐不安全。”
“朕都安排好了。”
葉浮沉點頭,朝坐榻斜斜一靠,再不說話。
馬蹄交錯落地,鏗鏘有力。
春風披著馬車卷過,呼呼作響。
寂靜持續了約半刻鍾,齊望山再次開口:“你不問問去哪?”
葉浮沉微闔雙目,似醒非醒:“陛下決定就可,微臣沒什麼想法。”
“確實麼”
“微臣不敢撒謊。”
“哪怕朕要對你不利?”
“是。”
“為何?”
葉浮沉掀開眼皮,覺得這問題十分有趣。
於公,齊望山身為天子,所說之言是“聖旨”,無人能違抗,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於私,他也沒這個價值,值得齊望山費恁多心思。
可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於是他答:“陛下不會的。”
齊望山卻不打算就此放過,追問道:“為何不會?”
“……微臣隻是這樣覺得。”
“朕要聽你說清楚。”
葉浮沉不知這位皇上哪來的這股執拗,可天子回話不可不答,隻得現成擬一個借口給出去:“微臣隻是覺得陛下坐擁大好江山,夙興夜寐的忙碌,難得出宮一趟,自然是多多放鬆為宜;再者王爺今日曾說……啊!”
葉浮沉的低呼同馬匹嘶叫混合,落在急促刹下的馬蹄上。
幾乎同時,馬車劇烈搖晃起來,伴隨砰砰巨響,似乎是被重物連續撞擊。
駕車人大吼:“保護少爺!”
氣氛急轉直下,充滿風雨欲來的緊迫。
有微風從車簾縫鑽入,卷起葉浮沉的衣擺和頭發。
後背一片冰涼,葉浮沉不禁苦笑,又來了嗎?昨夜沒得到想要的結果,還要故技重施嗎
他實在不懂,齊望山到底是要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