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波侯爵眯著眼睛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才重新投入到回信這個工作當中。

雷斯垂德蹲在街角發出了今天的第三聲歎息。

白教堂案件尚未解決,他又被派到這個富人聚集區調查另一起毫無頭緒的凶殺案。

麵前躺著一具男孩的屍體,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破破爛爛的夾克和縫補過無數次的褐色長褲,側臥在一堆淩亂的紙箱中間。他右側太陽穴附近有一個深深的凹痕,一看就知道是被凶手以極大的力氣一擊斃命,黑紅色的血跡和孩子亞麻色的頭發黏在一起,結成了一個讓人看著非常不舒服的血塊。

太殘忍了。是誰居然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毒手?

“警長,凶器大概就是這個吧?”年輕的警督把一根長條木板遞給雷斯垂德,木板一側有大量的血跡,應該就是凶器了。

“唔,還挺沉,這一下子別說是孩子了,就是粗壯的水手也得立刻見上帝。”雷斯垂德吃力地單手握住木板,他的力氣不算小,尚不能單手揮動這個木板,恐怕凶手是個力氣極大的人。

“他會不會是用雙手握著木板襲擊死者的呢?”年輕人問道。他右手握筆,左手捧著記事本,滿懷期待地等著記下前輩的斷案經驗。

“當然會了,不過就算雙手也很費勁,無論如何凶手肯定力大無比。”雷斯垂德雙手揮舞著這根木板,以年輕的警察為對象模擬當時的情況。木板的確非常重,要想精準的打到既定目標需要非常大的力氣,除非是偶然,否則不會隻留下一個幹脆利索的傷口。

“還好這回隻是個平民男孩,雖然這麼說很不人道,但是實在不行隨便找個理由就糊弄過去了,沒人會在意的。”雷斯垂德帶著嘲諷意味地說道。

緊接著,他彎下腰把手覆在男孩冰冷的臉上,閉著眼睛低喃道:“願你在天堂能夠安息,可憐的孩子。”

亞蕾克抱著髒兮兮的布娃娃坐在自家矮小的房門前,伸長脖子期盼地四處張望著。昨天晚上哥哥一直沒有回來,外麵總是有野狗暴躁的吠叫聲,嚇得她一直都睡不著,隻能緊緊摟著克裏斯汀,雙手合十祈求上帝快一點把哥哥送回到她身邊。

克裏斯汀是她八歲生日那天哥哥從一戶富人家的垃圾袋裏解救出來、送給她做禮物的洋娃娃。雖然身上有些破破爛爛的,但克裏斯汀的臉和頭發非常幹淨漂亮,尤其是那濃密的栗色長發和她很像,哥哥非要叫她“小亞蕾克”,而亞蕾克卻偏要叫她“克裏斯汀”,因為克裏斯汀是母親曾經服侍的主人的女兒,總是被各種精美時髦的洋裝包圍著,亞蕾克希望這個娃娃以後也能像曾經的小主人那樣有換不過來的漂亮衣服、堆滿整個抽屜的珍珠項鏈和排滿整整兩大鞋架的純皮高跟鞋。

這會兒,她正愛憐地撫摸著克裏斯汀的長頭發和脖子上那串她非常愛惜的仿珍珠項鏈。這些代替珍珠的塑料珠子做得非常精細,乍一看就和粉白色的珍珠一模一樣,大大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摸著摸著,她眼中的期待漸漸被焦慮所取代,小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哥哥從來都沒有夜不歸宿的習慣,哪怕白天工作任務再多他都能迅速完成,然後捧著賺來的辛苦錢樂顛顛地跑回他們的小窩。有時他還會給她買一些便宜的糕點,微笑著看她狼吞虎咽地把這些來之不易的食物吞到肚子裏,隨後他會把掉在地上的殘渣撿起來吃掉,最後再意猶未盡地舔舔裝食物的口袋。

哥哥到底去了哪裏?她又把克裏斯汀抱得緊一些,想從它那裏獲取一絲安慰。

“嘿,這不是亞蕾克嗎?你哥哥呢?”三個同樣髒兮兮的男孩從拐角處晃了出來,其中一個還掛著鼻涕,鼻子不停地抽搭著。說話的是站在中間那個尖嘴猴腮的男孩,他一直都是這些孤兒中的首領。

是莫頓那一夥小混混!亞蕾克驚恐地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兩步。他們是混跡在這一代居無定所的孤兒,到處靠小偷小摸過日子,最喜歡的就是欺負同樣孤苦無依的亞蕾克兄妹。亞蕾克的哥哥羅斯特在的時候他們還會收斂點,但是一旦她落了單就會被這些小男孩揪住頭發戲弄一頓。

這次,他們把目標放在她懷裏的克裏斯汀上麵。

莫頓走上前使勁推了亞蕾克一把,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懷中的克裏斯汀也被輕鬆地搶走了。

他們推搡著一次次衝上來的亞蕾克,一次次把她重新推倒在地上,直到她吃痛得再也爬不起來,才開心地撕扯著她心愛的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的眼珠子一個掉了出來一個半卡在眼眶中,黑洞洞的眼窩直直地盯著亞蕾克,似乎在指責她為什麼不救自己。亞蕾克嚎啕大哭起來,但她的哭聲反倒助長了那些孩子氣的殘虐行為。他們開始揪住克裏斯汀漂亮的褐色長發使勁拉扯著,很快一大把頭發就脫離了頭皮纏在那些凶手的手指上。緊接著,她最引以為傲的珍珠項鏈“刷拉”一聲斷開了,雪白的珠子像被揚起的穀粒一般拋在了空中,然後又如同大雨點一般密密匝匝地散落到四麵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