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街道上黑漆漆的,除了隨風飛舞的樹葉,幾乎看不到一點能活動的東西了。這裏沒有四處遊蕩的什麼野狗,也沒有發情的野貓。說是街道,不過是一條很多人踩踏過稍微平一點的土路罷了。此時,路兩旁的屋子裏,都早早地熄滅了燈,這讓本來漆黑的街道籠罩在一片神秘的詭異裏。

遠處,傳來貓頭鷹滲人的叫聲。那聲音雖然低沉,卻格外清晰地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裏。膽小的人會腳底發涼,頭皮發麻,再一次裹緊了被子,把腦袋深深紮進了被窩,似乎這樣做,才能阻隔那滲人而又恐怖的聲音。

然而,一個黑影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腳下磕磕絆絆,步履蹣跚地走著,時不時停下來尋找著有亮光的地方。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真實麵目,隻能從他的大概輪廓中判斷他是個男人。這個男人腳步不穩,似乎有點體力不支,走走停停,邁出的每一步都非常艱難。他大口地喘著氣,那粗重的呼吸聲像一台漏氣的風箱,“呼哧呼哧”聲幾乎掩埋了肆虐的寒風。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從哪裏來,是幹什麼的,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這裏-----來這個荒涼偏僻的小縣城幹什麼?

直到半年後從他同鄉的口中才得知,他的大號叫侯寶福,又叫侯老三。他的老家在南方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裏。因為那年鬧饑荒,年邁的父母沒能頂得住那可怕的饑餓,都相繼離世了。可是,這千裏之遙的路程,他又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呢?

人常說:溫飽思,貧窮起盜心。侯寶福自從父母離世以後,便沒了問寒問暖、知冷知熱的人了。那時候,兩個哥哥都已經自立門戶,他便成了一個孤獨的人。一個曾經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男孩,吃飯成了他最大的問題。有時候,兩個哥哥、或親戚朋友也施舍他點殘湯剩飯。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那時候家家差不多,最緊張最缺的就是糧食。有時候他一兩天沒東西填飽肚子,也是常事。沒辦法,隻能躺在床上,心裏默默地思念著去世的父母,眼淚便打濕了枕頭。晚上餓得實在沒辦法,他就像一條野狗一樣在村子裏四處遊蕩。遇到親戚能施舍一點是一點,如果得不到吃的,他就悄悄溜到亮著燈光的人家裏,看到什麼拿什麼。當然,最好是吃的。可是每一次幾乎都遇不到他腦海裏幻想的情景,隻好心灰意冷地悄悄回家。剛開始,他晚上出門提心吊膽的,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著,要不然咋脊梁骨冷颼颼的。那一刻,他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牙齒磕得“咯噔咯噔”響。他克製不了自己,越這樣越怕別人發現。那時候,遇到小偷偷吃的,那就等於要人家的命,發現了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說他每一次晚上出門,總是猶豫再三,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衝進那漆黑的夜幕裏。不過,他從此落下一個壞毛病,見啥拿啥-----隻要能換來吃的:破銅爛鐵,一根麻繩或破衣爛衫,或者鋤頭鐵鍬,或者能用的壇壇罐罐。他讓別人閑置在家或者暫時不用的物件變廢為寶。他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別讓自己餓死。有一點,他寧可自己擔驚受怕,寧可像賊一樣見不得人,也不願意去求哥哥嫂子----他們那橫眉冷對的嘴臉他看夠了。

現實徹底教會了他生存法則:隻要自己活著,幹什麼都不重要。

他還添了另外一個毛病,那就是喜歡聽窗根子。匱乏而又貧瘠的生活,讓人們為了果腹而絞盡腦汁,為了下一頓飯而不計後果。每一次夜晚出去,他不管順到什麼東西,都會在別人家的窗根底下聽一聽。因為有一次一家新婚的夫婦,半夜裏說起自家悄悄藏起來的半袋玉米麵,剛好讓他聽到。理所當然那半袋玉米麵讓他占為己有。那幾天,是他自從父母走後,過的最愜意的,睡覺最踏實的。再也不用天天為吃飽肚子發愁,不用半夜三更像老鼠一樣見不得人,更不要膽戰心驚地四處遊蕩,像個夜遊神。其實,他根本不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出門。

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樣,餓著肚子早早就鑽進了被窩。到了深夜,習慣讓他自然就醒來了。這種習慣他已經持續快有半年了。他爬起來,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外麵靜悄悄的,沒有狗的叫聲;他心裏清楚,村子裏的狗已經被人吃完了,就連老狗皮褥子都沒躲過一劫。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摸著黑便下了床。輕車熟路,他早都習慣了。你說奇不奇,黑夜裏他幾乎能看到一切,就如晚上覓食的貓。他的行動更加輕盈、敏捷,無聲無息,似乎腳不挨地。出了門,一股冷風迎麵襲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