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七八個人見他箭法如神,駭得魂飛魄散,哪還顧得上雅各,四散逃命。
“都給我留下命來!”錫安怒吼出聲,單手不斷探向身後的箭袋,一支支箭,帶著奪命的呼哨聲劃破夜色,忽左忽右,忽東忽西,所到之處,必響起慘呼。
待馬停在俯臥在草地上的雅各身旁時,那七八個人已全部斃命。
“雅各!”倪叛躍下馬背,瘋了般撲過去,將雅各小小的身子翻過來。
月光下,他麵如金紙,雙眼緊閉,右肩處本已被米亞包紮好的傷口早已裂開,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和肌腱。
倪叛腦中一陣發蒙,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落,淚眼朦朧中,她看見錫安也衝了過來。
“雅各……孩子……”他跪在地上顫聲喊,聲音裏透著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懼。他見過太多死亡,隻看一眼,已知道什麼即將降臨。但他毫無辦法。
倪叛也一樣。救命丸隻能解毒,卻不是起死回生的仙丹。
所以,他們隻能這樣看著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他們甚至不敢去挪動他。
他傷得實在太重,哪怕是再小的震動也會加速他的死亡。
皓月隱入雲層,夜色那麼濃,這兩個聰明才智或在當世已無人能及的男女,就這樣無助的跪於荒野,無助的守護著一個很快就不再需要任何人守護的孩子。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雅各微微的睜開眼。“錫安,”他輕喊,聲音平靜得好像感覺不到任何肉體上的痛苦,說話也很有條理,“你來救我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啊,還有依希絲,你也來了……這已經是你們第二次救我了,我真是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啊……”
“別說傻話了。”倪叛的心沉了下去,嘴上卻盡量用正常的語氣問道,“嗨,小家夥,你覺得哪裏痛?痛得厲害不厲害?”
“我沒覺得哪裏痛啊,連肩膀的傷都……”雅各說著歪頭去看自己露出骨頭的右肩,半晌,居然笑了,“怎麼搞成這樣都不覺得痛啊,真奇怪。”
倪叛鼻子一酸,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錫安朝她搖搖頭,強笑道:“因為依希絲剛給你吃了藥啊,你知道,她醫術很好,上次就是她救了你的命,對不對?”
“嗯,是啊。”雅各微笑著說,“錫安,把我抱起來好麼?”
“你傷的很重,不能……”
“我想看一眼歌珊。”雅各依舊微笑著,“讓我看一眼。”
錫安沉默,須臾,俯首在他額上印下無比溫柔的一吻,“好。”他說,輕手輕腳的抱起雅各,麵朝歌珊的方向。
雅各拚盡全力抬起頭,瞬也不瞬的盯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龐大城市,眼中驟然掠過一抹亮得驚人的光芒,隻一霎,便流星般隕落,就此熄滅。
倪叛站在錫安的身旁,眼角餘光清楚地瞥見雅各的頭,慢慢的、一點點的垂下,就像天使緩緩收攏了潔白的雙翼,那樣的沉靜,那樣的溫柔……
那瞬,她竟不敢轉過頭正眼去看、去證實。她呆呆的站著,盯著遠處的黑暗,死死的盯。
淚水,無聲的在眼眶內集聚……
淚影浮動中,雅各怯生生隱在樹後偷偷探出頭來看她的模樣,緩緩浮現,就像刻在腦中似的,活靈活現的站在那裏。
一刹那,倪叛仿佛又看見那日在帳篷裏,慢慢地朝她抬起眉的雅各,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淡淡地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民族、親人和朋友,我寧願自己死一百次,也不願讓他們受一點點傷害。”
淚影晃動得更為厲害了,場景飛速切換到綠洲河畔,雅各臉色蒼白的坐在馬車裏,用他的小手握住她的一根手指,把全部的信任和依賴傳遞給她,然後用稚氣的童音軟軟糯搦的說:“謝謝你,依希絲,你肯救我,就是原諒我了,對嗎?”
豆大的淚珠,簌地掉落,眼前的一切景象全消失了,就像全世界都隨著那滴淚的滴落而像沙雕一樣嘩地倒了、粉碎了。
現在她的眼裏,清晰的映出遠處那座城市的輪廓,城牆上點著無數火把,在夜色中綿延成一條串滿夜明珠似的長線……歌珊,美麗的城市,他們拯救了它,可,他們失去了雅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