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動作間,雨已由點連線,從滿墜黑雲的縫隙間簌簌而下,暗色如拉下的夜幕,轉瞬便吞噬掉這片大地的光澤。
落雨打在草葉上力度頗重,濺開朵朵水花,淩亂的發出前赴後繼的響動。
若不是米驍驍戴了鴨舌帽,此時,蓬鬆軟密的細發也難逃這場急雨,雨點觸不到他的發便轉了攻勢,專心致誌的往他衣袖和背脊裏鑽。
米驍驍忍不住抖了下單薄身板,不敢再耽擱,一手護住花辭,一手拽著行李箱撒丫子奔跑起來,絲毫都顧不上被甩了一圈黑泥的褲腿和鞋麵。
呼呼喘息間,少年終於到了長途車站,衣褲已被雨珠徹底浸濕,懷中的小羊似乎有點老實,一動不動,輕到幾乎沒有重量,就連溫度都快要感受不到了。
米驍驍略微狐疑的低頭去看,撩開衣擺,小羊雙目微閉,沉緩呼吸間,鼻息的汩汩溫熱有節奏的吹動著。
米驍驍無語。
他在這玩命上演生死時速,這隻心大的羊居然睡得如此安穩,簡直豈有此理。
大雨滂沱,帶起的陣陣塵土形成濃霧,模糊的視線裏,隻恍惚望見一抹朦朧的亮光,亮光愈近,米驍驍欣喜的聽到了車子進站的鳴笛音。
正要準備上車,他便猛然記起,長途汽車有規定,不可以帶寵物一同乘坐。
米驍驍猶疑望向沉睡的小羊,覷著眼思索,應該是隻有山羊才會“咩咩”叫吧?他沒怎麼接觸過這種動物,也看不出撿來的這隻小羊到底是什麼品種。
無法篤定把它塞入行李箱後,小羊會不會因懼怕黑暗而“咩咩”的吼起來……
眼見路人接連上車,司機似乎已經準備發動引擎,電光火石間,米驍驍暗道一聲“得罪了”,便背對司機拉開行李箱,直接把花辭送了進去。
未免這羊亂叫,米驍驍隨手拽件“衣服”出來,蒙在它的腦袋瓜上。
一切準備就緒,米驍驍心虛的拎著行李箱上車,掃碼買票後,隔著玻璃門與司機遙遙對了一眼,匆忙低頭往裏麵走。
通常,若是天氣不錯,一般線上售票就會把座位全賣光了,但趕上大雨,出行的人不多,空座倒是綽綽有餘。
米驍驍試圖遠離人群,一路去到最後排,思了又思還是沒把行李箱舉上架子,而是立在靠窗處的座位空隙間。
他一人站了兩個座,售票員見乘客少也沒去管他,米驍驍著實鬆了口氣。
隨著一聲“噗”的氣流音,車門關閉,車壁處的照明燈次第亮起,拎著公文包的眼鏡男乘客似是怕被打擾,幾步走過來,也選了最後一排落座,與米驍驍就隔著一個座位。
對方一坐下,米驍驍就有點緊張了。
他惦記著行李箱中的小羊,畢竟空間狹窄,萬一一路上太過憋悶給捂死了,這可萬萬不行。
米驍驍隻得暗暗等待時機,反正路途遙遠,待尋到合適的機會,便拉開箱子讓小羊透幾口氣。
車剛開出幾百米遠,米驍驍兜中手機又震,還是方拓。
他知道,方拓是惦記他趕不上長途汽車,一步一追蹤地緊著詢問,米驍驍眼一熱,壓著聲音接起,不待人問就先報了句平安。
對方鬆口氣,抱著隻雪橇犬,邊順毛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跟他閑聊,沒幾句,就聽到他不堪梁總騷/擾而被迫辭職的消息。
米驍驍:“不走不行,惆悵客的老板待我不薄,不能給他惹亂子。”
“唉,這臉皮長得太漂亮也不全都是好事。”方拓一聲慨歎,咬了下唇愧疚道:“抱歉驍兒,要不是為了幫我支撐這家寵物店,怎麼著你也能有點積蓄。”
“少來這套,兄弟之間不說抱歉。”米驍驍懶洋洋地往後座一仰,滿身疲憊瞬間卸下不少。
方拓嘻嘻笑著,“誰跟你是兄弟。”他擺弄著自己的指甲,秀氣的眼微微一眯,“我們是好姐妹啦~”
又閑聊幾句,方拓一驚一乍地說要去修指甲,急急地囑咐他要注意安全後,就掛了電話。
方拓這個人,長得隻能算是清秀,但氣質不錯。
由於從小就沒什麼人肯管他,導致他很早就進入社會做了打工族,早年賣房子、賣保險,能賣的幾乎賣了個遍,又染上了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盡管兜比臉幹淨,花起錢來也還是有點豪橫。
他羨慕米驍驍這張臉,所以,工資的大部分都用來包裝自己,奢侈品、名牌化妝品,咬著牙,不吃飯也要買買買。
後來折騰累了,仗著懂些打理寵物的本事,就找米驍驍幫他湊錢開了家小店,隻不過生意一直沒什麼起色。
掛斷電話之後,路途已行至大半,車上除了米驍驍和司機,幾欲臥倒大片,個個搖頭晃腦,睡得深沉。
米驍驍自覺尋到了最佳時機,側眸看一眼不遠處的眼鏡男,對方似乎也在半眯著眼打瞌睡,他這才悄悄坐起身,抬手去拉行李箱。
他動作輕緩,拉的極慢,內心不停打鼓,希望這小羊能懂事的不要亂叫。
如今他經濟有限,即便等到月末發了工資,也不過僅夠交下月房租而已,連吃飯都成問題,實在沒有閑錢去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