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應該兌現承諾,救出女孩的夫婿和公公,他明明可以將這對未婚男女送出長安城,讓他們繼續和他無關的人生。如果一開始舍不得,那後來沒了興趣,也總可以放手的。
他明明可以挽救她的生命,但他沒有那麼做,隻是因為他“懶得那麼做”。
他曾失信於天下,現在他又失信於她。
他是個守不住任何承諾的男人。
還是那句話,他根本就不珍惜到手的任何東西,也根本就沒有為將來而認真做一番考慮。
於是,在漫長的沉默消沉之後,史遠征提出了兩個要求:一,和淩涓分手;二,希望所裏將自己送回唐朝——後者說白了,就是自投死路。
那段時間,史遠征的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幾乎要把女友逼瘋,她整夜哭泣,求他不要總想著尋死,她求他從死胡同裏出來,盡量想想未來,想想他們倆的未來。她也不答應和他分手,她說她不管他是什麼人,做過什麼,總之,她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淩局長的懇求沒什麼效果,也難怪,小鵬爸爸那時候的自我價值感已經降低為零,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的存在來,他覺得自己早就該死掉了,最好死在唐朝,再多活一天都是不應該。
他甚至和淩局長說,分手是為了她好,這麼多年來,他從未給身邊的人帶來過什麼幸福,和他在一起就隻會倒黴,不停地倒黴,他就是個毀人不倦的混蛋。到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她了,所以他不能再把這唯一的珍寶給毀掉,否則他還不如立即死去。
史遠征的痛苦引發了淩局長的痛苦,到最後,年輕的她竟然將這一切都歸咎於梁所長,要不是梁所長想出這麼毒的計策傷害他們,她本來可以和史遠征開始幸福生活的。
然後,淩局長就去找梁所長,她對梁所長說,她要和史遠征結婚。
據說梁所長簡直像看滑稽影片一樣看著她!
“結婚?”他說,“你瘋了?!和一個唐朝人結婚?!而且還是個殺人如麻的草莽!”
可這憤怒的年輕姑娘才不管什麼殺人如麻什麼草莽,她就是要和史遠征結婚,這也是她當時所能想出來的唯一的辦法,她希望能用婚姻,把已經散了架的史遠征給重新綁起來。
本來結婚這事兒,是兩個人自己的事兒,淩局長要不要和史遠征結婚,都在她自己,但是落實到手續問題,就不是他倆自己的事兒了。
史遠征在現代社會,連個身份證明都沒有,本來梁所長打算等他完全適應了,再給他辦理這一係列手續,但後來因為他的行為觸怒了梁所長,他索性將這些全都停滯了下來,“至於到底什麼時候給他身份證,得看他今後的表現”。
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明,就沒法去民政局結婚,當時還在改革開放初期,那個年代還不像如今,不結婚,同居照樣沒問題,那時候沒有一個具體身份、沒有一個踏實的“單位”,人在社會上簡直是寸步難行。
所以,擺在淩局長麵前最大的難題,就是要給史遠征搞到這個身份。
但她同時也知道,隻要梁所長不鬆口,史遠征是沒法弄到合法身份的,他們的婚姻也將變成鏡花水月。
梁所長以為,隻要自己不在這一點上退步,那麼學生就沒有辦法達到目的,但他完全沒想到,一個月以後,淩局長又找上了門,這一次,她帶來了一份身體檢查。
“我懷孕了。”她說,“所長,請你批準我和史遠征結婚。”
淩局長帶來的那份檢查報告像個重型炸彈!
梁所長氣得要發瘋!他說淩局長喪失了理智,他還說到底是什麼讓你昏了腦子、幹出這種事情來?!你知道你在幹什麼麼?你在斷送你自己的一生!
可是淩局長說,她斷送她的一生那是她自己的事兒,和梁所長可沒半點幹係,總之現在不能把史遠征送回唐朝,不然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沒有爸爸了,而且也必須立即給他一個身份,否則這孩子就成了私生子——著名歸國學者梁毅的弟子未婚先孕,生了個唐朝人的孩子,這種醜聞傳出去,恐怕與所長也不是那麼好聽的。
梁所長被激怒了,他甚至懷疑懷孕什麼的是淩局長自己搞的鬼,那份檢查報告根本就是偽造,梁所長找來了所裏附屬醫院的大夫,重新給淩局長做檢查。
檢查報告出來了,淩局長的確懷孕了。
當時,梁所長盯著那份報告,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但是看著看著,他就發覺不太對勁,按照懷孕日期推算,淩局長是在臨近徐博士走的那段時間受孕的,也就是說很有可能,她懷孕時,徐博士還沒走。
發覺這一點之後,梁所長自以為抓到了關鍵,他笑起來。
他說,小涓,你想拿徐仲衡的孩子來騙我麼?如果你懷孕了,最好還是早點通知小徐,讓他回所裏來。
唔,我覺得,梁所長這種思維,充分詮釋了四個字:自欺欺人。
他怎麼都不相信自己的得意門生幹出這種事情來,所以他那精密的頭腦,迅速給他找了個合理的解釋。
盡管傻子都看得出來,那解釋純粹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