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慕容瑄 第十章(1 / 2)

楊杲的這件事,曾經引起我和弟弟曉墨的一番討論,那時候他已經知曉真相了。

我說,大家都紛紛猜測楊杲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在那個似曾相識的世界裏,恐怕找不到生存的位置。

但是曉墨卻秉持著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楊杲的人生,至此才真正的開始。

“他從十二歲開始逃避,現在隻不過被命運一記無情猛擊,像顆台球一樣,回到了逃避的起點,沒有這一擊,也會有下一擊,他人生中任何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打擊,都會造成相同的結果。”曉墨說,“不過這也說明,他真的是清醒了。”

“逃避?”我有點糊塗,“他逃避了什麼?”

“逃避自己是誰唄。”曉墨淡淡地說,“以為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外國人,有一個外國國籍,一個洋文名字……就可以不再去管他究竟是誰了麼?他還真以為他叫愛立克.歐文,於公元1998年生於美國加州?”

我沒說話,我隱約覺得曉墨的語氣,有些嚴苛。

他自己似乎也發覺了這一點,沉默片刻,曉墨才說:“這是沒辦法的事,姐姐,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愛立克,那是假的,那些表麵東西隻能騙騙外人,他心裏清楚他究竟是誰,他是趙王楊杲,隋帝國的末代王爺。身為那個隋煬帝的幼子,曆經江都之變僥幸活下來,這就是他的起點。他逃不過,那是他真正的根,就算這輩子僥幸逃過了,生兒育女安穩活到老死,他的孩子也會接過棒子。”

“接力跑麼?”我笑起來。

“差不多。”他點點頭,卻沒笑,“生下來就在起跑線上呀,我們都是不得不接這接力棒的人。”

我想了想,問:“你怎麼想?明白了身世之後。”

弟弟許久沒有回答。

那時候我們坐在他的琴房裏,他用一個指頭,輕輕敲擊著黑白鍵,鋼琴發出低沉的叮咚聲。窗外是雨後陰天,濕漉漉的綠葉慢慢滴著水。

“我爸說,我怎麼想都可以,哪怕對他心存鄙視也沒關係。”弟弟盯著琴鍵,突然低聲說,“他說話的樣子,真讓我傷心。”

“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老頭,你到底在想什麼呢?如果連自己的爸爸都要鄙視,那我還算是人麼?”曉墨說著,搖搖頭,“他太小看我了。”

“姑父被人鄙視慣了。”我慢慢說,“亡國之君的罵名他背了千載,無論他在文學史上的成就有多高。”

“唔,我可不在乎那個,其實,他是什麼人根本不重要。”曉墨笑了笑,“爸爸把我當心上寶貝,五歲那年單元樓失火,大雪的天,他光著腳抱著我逃出來,踩在碎玻璃上都不肯停。為了我,他連命都豁得出去,這我再清楚不過了;我媽雖然總被舅舅說是傻大姐,不過嘛,傻大姐自有傻大姐的好。”

他這麼說,我忽然想起幼年時,姑父總是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曉墨去買零食,那時候我和曉墨真是幸福透了!

“爸爸是被別人塗抹了很多層油彩的人。”曉墨看看我,“舅舅也是。”

他合上琴蓋,走到窗前,怔怔想了會兒,才說:“就我個人而言,更希望爸爸能剝落這些油彩,恢複到之前‘李從嘉’的狀態。”

我微微一怔。

弟弟的話讓我詫異,“從嘉”是姑父最早的名字,那時候他還有強悍的大哥和眾兄弟在,作為中主李璟的第六個兒子,姑父本來沒什麼可能繼承父位。是曆史給他開了個奇異荒唐的玩笑。

“那,往後呢?”我又問,“你自己呢?”

“聽天由命。”

我錯愕了一下:“聽天由命?”

他點點頭:“和老天搏鬥可是很辛苦的,我不想幹傻事。”

“想過往後沒?”我又問,“姑父上次說要送你出國的,還是打算學音樂麼?”

“不出國,沒那個打算。”曉墨搖搖頭。

看來姑父的願望再次成空。我想了想,又說:“那……大學畢業之後找工作?”

曉墨怪得很,明明熱愛的是音樂,學的卻是理科,高考填誌願時非要去上什麼電氣工程,姑父和姑姑被他搞的沒轍,姑父最後說也好,家裏出個工程師也不錯。

“差不多算是找工作吧。”他說著,想了想,“想跑長途運輸。”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別那麼看著我嘛。”曉墨笑起來,“四個瞳仁的人,眼力好,開車正合適。”

“這理由也太混了吧!”我笑罵他,“姑父得被你給氣死!”

“不會。人是由不得別人指望的,沒人比我爹更明白這個道理。”曉墨想了想,“我想到處跑一跑,覺得長途運輸這個,很合適我。”

我說不出話來了。

“駕駛10噸重型卡車往返京珠高速,那種感覺很不一般。”曉墨慢慢地說,“非常的……重,真正的千鈞,重力壓身,想想看,你是在試圖把控一個無比沉重的東西。”

“可是你的鋼琴怎麼辦?”我有點著急,“開車得把你的手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