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夏天,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像小孩尿尿一樣,下著稀稀拉拉的雨,滴在臉上有點黏糊,因為天氣太髒,所以臉上很容易就有了泥印。
張十二蹲在拘留所對麵的土坡上,這個時候他特別想抽根煙,可是身上除了一張拘留所開的二十塊錢的飯票,什麼都沒剩下。他知道父親會來接他,所以一直在這兒安靜地等著。
八天前,他閑得沒事第一次去首都體育館看演唱會,是家裏親戚給的票。
不幸的是票給多了,所以他就抖了個機靈,在門口賣起了票,想著賣點錢出來買煙抽。
一個中年人叼著煙走到他麵前,故作神秘問:“兄弟,你這票怎麼賣啊?”
“隨便您啊,愛給多少給多少,反正我也沒留著沒用。”
他大大咧咧地回答,還看了看表,這時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
“你得說個價啊,兄弟,不能我說多少就多少啊?”
那人有點著急,不停催促他。
“要不您說多少錢,我真無所謂。”
他覺得這人有點羅嗦,加上想去體育館裏上廁所,就隨口應著。
“不成啊,你是倒票的,我得聽你的?”
張十二沒注意這人在語言上的變化,著急地說:
“五十一張,你想買就買,不想買就算了。”
突然那中年人一把就卡住了他的手,往懷裏一帶,就往旁邊的警車上拖。
“幹嘛啊?我怎麼了?”
張十二身高一米八,練過跆拳道,自然也不是吃幹飯的,擰了幾下,就想掙脫開。
“少廢話,你倒票犯法了知道嗎?老實點,別鬧事啊……”
中年人也不客氣,招呼旁邊的幾個便衣,就把生拉貨拽弄到了警車上。
張十二腦子有點懵了半天,車上前前後後就給拉上來六、七個人。警車上的警鈴一響,警察就開車拉著他們去了旁邊的派出所。
四個小時之後,他就和五個真正的票販子坐上了警車,離開派出所,被成功拘留了八天。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和二十多個嫌疑犯擠在一個小黑屋裏。吃了一個冷饅頭,窩在茅坑旁邊,聽著旁邊一個慣犯對他的侃侃而談。
後來,他被分到了海清拘留所,和十來個犯人關在了一起。
七天裏,張十二第一次看了這麼長時間的中央一台,喝了這麼多粥,吃了這麼多饅頭和水熬西葫蘆。以致那以後,他最不喜歡喝粥,最討厭饅頭,對西葫蘆這種菜更是深惡痛絕。
七天裏他和一群男人一起洗了個澡,圍著四個龍頭,用著一塊香皂。那天是他很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男人的屁股,黑乎乎地,讓人作嘔。自那以後,他再不去澡堂和洗浴中心,因為那樣很容易勾起他痛苦的回憶。
出拘留所的前一天,不知從哪抓來一票開黑車和黑摩的的司機,他們都帶著鋪蓋卷,然後熟練地在地上打了地鋪。
半夜的時候,輪到張十二守夜,他和一個在地上貼小廣告的十六歲孩子一起聊天。很多年後,他都記得那孩子骨碌骨碌亂轉的大眼睛,清澈無邪。
孩子跟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以後能開一個小廣告公司,也雇人刷小廣告,印小廣告;大哥,等你出去後,一定得幹這買賣,我們老板一天就能賺出一張3D彩票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