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雪落在山頂。
上山的路邊是還沒有開放,或者已經開放的臘梅。樹下是薄薄的一層雪,靠近道路的雪依然變為冰。
南渡市的天通常是不下雪的。
二十年來唯一一次雪是寒冷的羅斯亞氣流跨越南渡西側的高山帶來的,那次的大雪是十幾年前。江守春在讀高一,她們家剛剛搬進自己的房子。
雪落在小區的樹林灌木叢中,蓋起磚一樣厚的白色。
江守春在上麵用樹枝寫上自己的姓名。
江守春。
是在冬天。
那時候的她和媽媽媽咪都不是會耍雪的人,等在雪裏玩了不到半小時,整個手已經凍得通紅。回到家裏,手在發熱,卻不能動彈。
媽咪哈哈大笑,被媽媽在背上給了一拳雪花。
江守春這一次知道了,耍雪要帶上手套,要穿厚重的衣裳。山下再暖和,山頂也是寒冷透骨的,隨著上山的路越來越蜿蜒,寒冷也就逐步逼近。
從南渡市中心到羽神山車程兩個半小時。
從南北高速一路前行一個半小時,在昌縣下道,走國道一個小時就可以到羽神山景區。
江守春她們要在這裏待兩天。
第一天耍雪,第二天去附近的其他景區瞎走走。
她們早上七點出發,一切都被放在後備箱。
不是節假日,人不多。是周末,人也沒少。
一切都正正好。
進了景區,眼裏的世界都是雪白的。
樹枝上柱狀的冰在昭示風的故鄉。
茫茫的雪色裏,細小的雪花在飄。
在一片小雪原邊上,路邊停了好幾輛車。
此時她們終於才算進入了羽神的雪國。江守春她們也在路邊停下車。
江守春知道前方有更宏大美麗的景色,但她還是要停下車來。
路邊有租借滑雪板的人,江守春她們沒有理會。
往下是個台階。
鄭悸一跳就下去了,她轉頭揮揮手,說:
“快下來!”
“來了。”江守春找到一個緩和的坡,慢慢下去。落地了,她才小跑向鄭悸。
春天的時候,這裏是青綠的草原,草原上會有遊客紮起帳篷。
冬天的時候,這裏看著肅靜蕭條。人在雪地上走著,你也覺得她是沉默如冬的。
鄭悸站在雪原的外圍,江守春站在她身邊。
天太冷了,人無法交換手心的溫暖,兩個人隻能緊緊靠在一起。江守春穿得太多,看起來像一個球。
“挽著我。”鄭悸說。
“我嗎?”江守春問。
“對啊,你啊。”
鄭悸抬起手肘。
江守春愣著。
鄭悸看著她,江守春反複看著鄭悸。
最後,她手不自然地搭在鄭悸的手臂,環上去。
鄭悸看著她,得意地笑。
雪裏,人不見遠方。坐著滑板的人會飄得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裏。過了許久,那人就又會拉著滑雪板,迎著風雪回來。
羽神山上有個滑雪場。
鄭悸是會滑雪的,她這麼告訴江守春的。
兩個人離開小雪原,繼續前行。
分岔路口有個巨大的展示牌,左側去往滑雪場,右側去往眺望台。那眺望台修的不太一樣,右手螺旋的樓梯繞著向上,綠色的玻璃頂像生物棚。
鄭悸說:“這個台子設計得不錯。”
“像雙鏈dna的結構,”江守春說,“一看見,就好像看見生命一樣。”
鄭悸注目,說:“生命。真是個宏大的詞語啊!”
“走吧,我們去滑雪場。”她又說。
江守春不會滑雪。
她小學的時候倒是踩過輪滑,在縣城老城區的政府邊上有一個小小的輪滑場。那時候是兩塊錢可以滑一個小時。
今天滑雪則是一百二十塊錢一個小時。過去丟了二十塊錢的她可以環縣城找一天,現在丟了錢,她隻會感慨今天運氣不好。
江守春想,自己果然還是長大了。
鄭悸看著好像很擅長滑雪,江守春直覺如此。
外麵的一切都看不見。
森林也被埋藏在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