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
五姓王族之一的懷王?
就那位十二歲便由當今陛下親自加冠,襲爵的懷王?
石水城百姓並非那閉目塞聽的鄉間愚夫婦,又是商業繁華所在,自然早有人聽說懷王來了備州。可是從沒有人聽說王爺來了石水城啊!
看著懷王手下對春伯的客氣態度,眾人忽得明白有了個念頭:
王爺也許,是特意來祭奠的。
這個念頭一起,他們看向傅家大門,都多了些不曾有過的畏懼。
傅二老爺是京中大官,百姓雖然畏懼,但鄉親多年,都知傅家那點兒舊事,未免心中懷些看戲輕視態度。
但懷王不一樣,五姓王族,兩代皇帝當子如侄般親自帶大的人,帶來的震懾自然是言語無法表達的。
春伯傻了片刻後醒過神來,絲毫不敢怠慢,忙不迭:“是,貴客……王爺稍等,小的立刻去通報。”
王爺登門,那得是要全家跪迎的,
他話沒說完,葉書白開口:“本王與傅公有一麵之緣,今日前來隻為祭拜,主家不必勞師動眾,本王於靈前上一炷香即可。”
一麵之緣啊。
豎著耳朵聽的百姓,更覺傅家這大門,如今都冒了聖光。
而人群中來打聽消息的傅族長家人聽說,兩條腿腿肚子都轉到前麵了,忙連滾帶爬地往家跑,要去告訴。
春伯忙道:“是,王爺裏麵請,裏麵請……”
葉書白上門的時候,傅瑤君正在偏廳裏看賬本,忽然聽見有人來報懷王親自登門祭奠,不免一怔,端著茶杯的手微顫,有茶水灑出,虧得沒有落在賬本上。
“一個人?”傅瑤君問佩玉。
“好多人,帶了好多東西。”佩玉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有些擔心地小聲問,“小姐,他會不會……”
在靈堂上,說起昨天的事情?
傅瑤君又呆了一下,旋即已經定心,安然起身道:“他要真的下定決心,是好事。”
在她決定說那句話,行那等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今天,想到自己會麵對的嘲笑與鄙夷。
但她畢竟握著對懷王的救命之恩,握著料定未來的先機,所以隻要能借葉書白達成目的,那名聲二字於她,最無用了。
想著,傅瑤君已經在佩玉的攙扶下,出了偏廳。
剛一出門,就看見葉書白由春伯引著,自影壁處轉出。
素服在身,神色肅穆又暗含溫柔,步子不疾不徐,亦目不斜視。
春伯見她出來,忙趕著上前:“大小姐,懷王親來祭拜老爺太太了。”
傅瑤君微頓,走下台階後停步對著葉書白款款一禮:“民女見過王爺,蓬門之家蒙王爺親臨,還請王爺恕招待不周之罪。”
有禮有節,連自稱都變得謙遜起來,比之昨天那個拿著小弩,仰著頭對他說“下嫁給我”的少女,完全不同。
葉書白停步看她,說話聲氣依舊溫和,頷首回禮,口中道:
“傅姑娘言重了,令尊曾得先帝與當今讚譽,小王自幼蒙先帝與陛下教導,聖言自不敢忘。再者本王曾在京中與令尊有一麵之緣,頗敬令尊為人。如今尊父母遇此橫禍,本王本就該一祭。”
語氣方正。
傅瑤君意外地抬頭,恰好對上了葉書白的那雙眼睛。
清澈帶水,溫厚含光。
真誠如斯。
他還是如常看著她,神色多了些許感激:“再者昨日本王遇刺,幸蒙傅姑娘相救才得性命,也該來道謝。”
他沒有生氣,沒有嘲笑,措辭句句得體。
反倒是院子裏的幾個仆役,聽得一陣眩暈。
什麼遇刺?什麼相救?
傅瑤君沒有立刻言語,隻是迎著他正直的目光中,不知怎的,竟看出了些許對自己的憐憫。
葉書白,這個被自己救過也冒犯過的王爺,這個顧斯年口中的“王莽之輩”、京中百姓口中的“仁義無雙”的王爺,此刻出現在這裏,是真的,僅為祭奠自己父母的。
傅瑤君心情一鬆。
顧斯年與傅皋在前,重生後的傅瑤君很難真的信任一個陌生人,因此決定借葉書白破局合作,利用之心她有,懷疑之心她有,豪賭之心她有。
可在此刻,她隻覺得眼前這人,是她未曾見過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