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掙紮,目光在城牆上每個人臉上飄過,想要找到那個人,又想要去看看城下的弟弟和妹妹。
但她卻掙紮,顧斯年就越興奮,他再次將她勒緊,聲音越發殘忍:
“阿瑤,反抗我的人,都要死。”他在她耳邊輕語,側目見她從嘴角滴下的血,便以指尖蘸了他嘴角的血,在她的額上細細畫了一朵桃花,邊畫邊低聲說,“傅皋比你聰明多了。”
傅瑤君聽著這個名字,內心又怒又痛。
傅皋,她的二叔,卻直到自己成為顧斯年的階下囚,她才知道連自己父母的死,都是她那好二叔的手筆。
是她蠢,才會被顧斯年背後那人牽引著,一步一步的,就連今日的死都沒有跳出那人的手心。
是她蠢,才無論怎樣謀劃,都跳不出那人的算計。
先是自己與萬貫家財齊落惡人手,再將仇人當親人葬送那麼多人的性命。
她可真是,太愚蠢了。
顧斯年畫好了桃花,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她的臉上,仿佛很眷戀似的:“阿瑤,你真美,可是你怎麼能不愛我呢?”
“傅瑤君,我給你看不愛我的代價。”
他說著一抬手,身邊的令官立刻舉令旗高喊:“將謀逆犯人傅詠安淩遲,傅琪君活烹!”
傅瑤君聽見了身後妹妹淒厲的喊聲衝破雲霄,她叫著姐姐,撕心裂肺的,卻自始至終,沒有一聲求饒;而弟弟被淩遲處死,卻一眼不發,隻看著城牆之上她的模樣。
天地已經眩暈成了傅瑤君眼前的暗紅色,她想要去看他們最後一麵,顧斯年卻不允許她回頭,而是看著她此刻的表情,臉上的殘忍與喜悅更甚。
不多時,有人托著一盤又一盤的血肉上來,擺在傅瑤君的麵前。
顧斯年這時,才忽然鬆開她。
傅瑤君摔倒在地,一動不動地,隻死死地看著那些血肉,心已經徹底碎裂,瀕臨崩潰邊緣的她,卻是在被抓後第一次真正清醒地意識到,在生命惡最後,她還能做些什麼。
她的眼底迸發出了一如她決定反抗顧斯年時的光。
她,不能這麼簡單地就死了。
顧斯年沒有發現傅瑤君的目光已變,他隻是從其中一盤中抓起了些血肉,信步走到葉書白身側蹲下,笑問:
“葉書白,你憑什麼可以得到父皇的讚美?”
傅瑤君隻在傳聞中聽過的懷王,此刻緩緩抬起頭,傅瑤君這才發現,葉書白的雙眼已經被剜去,但他的嘴角卻帶著嘲弄的笑容。
隻是一瞬,就因為無力而失去了。
傅瑤君的心忽得一跳。
為何這個笑容,她會覺得似曾相識?
明明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啊!
葉書白那一瞬不屈的嘲弄,讓顧斯年更覺得無法忍受。
他明明已經輸了。
顧斯年抓住葉書白的下巴,將那些血肉往他嘴裏塞,厲聲道:“吃下去,這是朕賞賜你的!”
失去雙目的葉書白無法躲避,卻也沒想著躲避,他隻在確定了顧斯年手的位置後,不管不顧地死命咬住他的手指。
顧斯年痛得發出了慘叫,隨後大聲道:“殺了他!殺了他!”
左右鐵甲衛見狀早就衝了上來,亂刀砍下。
葉書白卻怎麼都不鬆手,空洞的“眼睛”不是對著顧斯年,而是落在了一側傅瑤君的方向。
此生此世,唯這一次的“對麵”。
傅瑤君確定了那種熟悉,熟悉到她應該見過他,見過他的眉眼,見過他的笑,聽過他的聲音,聽過他對隔著山海對自己說:“傅瑤君,做你想做的事情!”
所有的力氣迸發在這一瞬間,傅瑤君從地上彈起來,撞過去奪過一個鐵甲衛的刀,用盡最後的力氣,刺進了顧斯年的背心。
她是商戶之女,卻也是可挽弓騎馬,出入百萬軍中的叛軍首領。
顧斯年頓時僵在原地,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透胸而過的長刀。
隻是他再沒有可能看見傅瑤君了。
一刀即中,傅瑤君沒有給他們抓住自己的機會,而是毅然轉身,自城牆之上一躍而下。
被自己的血染成黑紅色的斑駁囚衣,成了她對這世的最後一眼。
至少,她殺了那個傀儡。
可惜,到最後自己依舊不知道幕後執棋者究竟長什麼模樣。
若有再活一次,若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