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君,你怎麼能不愛我呢?”
坐在樹杈上的傅瑤君猛地清醒過來,冷汗打濕了她白色的孝衣,身子打晃,險些從樹上掉了下來。
她忙扶了一下樹幹,另一個樹杈上正抱窩的母鳥撲騰了一下翅膀,威脅她不要過來。
傅瑤君對著它動動唇,做了個“抱歉”的口型,可惜母鳥看不懂,倒是見她看過來,更加警惕地了。
不過等了一會兒,見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別處,才放心地繼續抱窩。
傅瑤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自前世的噩夢中醒來已經十多天了,但隻要她合眼,前世種種便在眼前,而那日城樓上顧斯年如鬼魅般的聲音,更是在午夜夢中,在偶爾失神時,在別人說話的餘音裏,隨時隨地在她耳邊響起,提醒她那不是夢,而是她經曆過的過去。
傅瑤君平複著胸口的悶氣,自背上取下西洋望遠鏡,看向山下的方向。
城樓之上一躍而下,再一睜眼,傅瑤君回到了十五歲,父母的靈堂之上。
一個月前,父母往西域去做生意,路遇劫匪,整個商隊幾乎都被殺光,還被放了一把火。
最終隻逃出了一個老仆,曆盡千辛將消息傳回來時,已經是二十天後了。
剛說完,便力竭而亡。
而她回來的這天,便是父母死訊傳來的第三天。
彼時傅瑤君一身孝衣跪在靈堂上,呆滯地看著靈位,剛剛死在她麵前的弟弟妹妹此時尚且年幼,抱著她大哭,而她卻隻是愣愣地看著。
蒼天既然讓她回來,為什麼不能再早一些?
她想著前世種種,悲從中來,在靈堂上大哭一場以至於暈死過去。
醒來後,她便再也沒有哭過了。
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不是讓她去求更多,更不是讓她坐著哭的。
前世她為父母親友哭得太多了,如今若是再浪費時間在哭上,她怕老天一生氣,將這樣的幸運收回去,她不過是閻羅殿中的一縷冤魂,是那個在別人的棋局中,輸得一無所有的傅瑤君。
所以,她更不該讓顧斯年再成為自己的夢魘。
在一敗塗地的前世,她都能在他最得意忘形的時候殺了他,所以,自己才該是顧斯年的噩夢才對。
她更該做的,是找出那位神秘的執棋人,在一切開始之前,改變昔日種種。
有太多需要她去保護、去救的人了。
樹下,傅瑤君的丫鬟弄月身著素色衣衫,坐在個天然的石凳上,支著下巴紅著眼眶,臉上是哭過的潮紅,守著小爐子燒水,聽見樹上有動靜,便抬頭看去。
這是棵老核桃樹,據說活了四五百年,枝繁葉茂的,傅瑤君又坐在極高的地方,所以她看不下見自家小姐的神情,隻能看見樹冠間一道瘦削、嬌小的白色身影,看得她發暈。
弄月大著聲音問:“姑娘,沒事吧?是遇見蛇了嗎?”
聲音還有著哽咽。
她聽家丁們說過的,這處山上常見一種五步蛇,長得灰不灰、黃不黃的,咬人一口,五步必倒。
雖然她們主仆二人已經佩戴了避蛇的香囊,但誰又知道那蛇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呢?
傅瑤君聽見她的話,垂下頭看了她一眼,繼續用西洋望遠鏡看下山下,認真道:“我聽爹說過,五步蛇最愛在樹根石下,所以我在樹上是不怕的。”
弄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吸了口氣又坐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激靈尖叫著跳起來,差點兒踢翻爐子。
她的天生聲音嬌甜,就算是大聲說話也大不到哪兒去,再加上這幾天哭得有些啞,所以每次在樹下和樹上的傅瑤君說話,聲音沒到人耳中,就先被吹散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