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路燈是很有特色的。
一部分路燈夜晚從未亮過,我一直認為它們的任務是積蓄能量以供其它不幸在晚上非要亮著的同伴可以一直亮到第二天上午。
而那些不幸在晚上非要亮著的路燈果然不負眾托,有時候可以一直堅持到第二天中午還餘燼未消。
燈光在晚上吸引著其他昏黑之處比如濕黑的草叢,空曠的操場之類的蚊蟲飛類。被吸引而來的這些家夥肆虐著燈下為了早去教室占座或者早回寢室上網而奔走的我們。於是它們發現果然沒有白來,於是樂此不疲。
隻可惜我們早已經疲此不樂,但又無可奈何。
蚊子是所有會動的東西中我最痛恨的家夥。這個世界竟然還會有這種吸人血過活的混蛋存在。
不是因為我會造血便瞧不起蚊子。你不能造血,我可以分一點給你,但是分給你之後你非要搞得我又痛又癢又紅又腫,這又何苦呢。
然而,每當我與蘇彤一起在夜晚散步時,我總是希望那些該死的蚊子全部都來分我的血,而不要在蘇彤那看似彈指可破的皮膚上留下任何的傷害。
可見,痛恨在愛的偉大麵前顯得多麼的渺小,痛恨的渺小永遠戰勝不了愛的偉大。
所以我痛恨著那個遠在南方的早該死掉的蘇彤的男友,卻又無法控製地深愛著蘇彤。
蘇彤究竟知不知道你如此深愛著她。
那天在冷飲店,子菁這樣問過我。
她問我的時候,眼睛裏充滿了憂傷。
可是我真得不知道在蘇彤的心裏,是否知道我多麼的愛她。就像我不知道那時子菁的心裏究竟有多麼的憂傷。
我總是麵帶微笑地陪著蘇彤做可以和她一起的任何事情。甚至每次站在試衣鏡前為她買給那個遠方的痛恨的衣服當模特時,我仍是笑容滿麵地聽著蘇彤的誇讚,雖然我知道她誇讚的隻是衣服,或者,隻是那個遠方的痛恨。
我也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習慣,當習慣經過量的積累而達到質的飛躍時,便會變成另外一種東西,那叫做滿足。而當滿足達到了質的飛躍後,那種感覺便叫做幸福。
我對子菁說,給蘇彤做模特,我覺得很幸福。
子菁說,你有病。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幹脆,但眼中仍充斥著似要溢出的憂傷。
後來我想過,如果我擺給蘇彤一張這樣的憂傷臉孔,不知她會有怎樣的心緒。其實我自己明白,那不肯顯露的哀傷隻是沉澱在我內心最深的地方。
因為當我想起與蘇彤一起逛街,一起自習,一起撐傘,一起說笑和為她做模特試衣的每一個細節同時耳邊浮起那個雨天那句殺人般的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時,我的心口都會感到止不住的陣陣酸痛,無論我怎樣地用力捶打,都無濟於事。
就如同中了情華之毒的楊過一般。
我中了蘇彤的毒,無藥可解。
那天子菁一口氣吃了六個冰淇淋,然後她問我說,我吃的都是什麼口味的。
我撓撓頭發,說不知道。
她使勁剜了我一眼,撇著嘴說你怎麼什麼都說不知道啊。
我小聲地自語著,是啊,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
為了表示氣憤,子菁又破天荒地以驚人的超過我大腦反應的速度向服務生要了一盒草莓刨冰。
我驚訝地問她,你肚子是不是充過氟氯昂了啊。
她嘴裏叼著小勺,抬起頭把眼睛翻地好像貞子一樣地瞪著我,在我驚恐的表情中,伸手將我手中的冰淇淋搶走了。
子菁難得有這樣敏捷的反應速度,女孩子對待好吃的東西時,實在是另有一手。
為了保住我那唯一的冰淇淋,我抬手在鼻子上蹭了蹭,微笑著對子菁說,剛才我擦鼻子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小心掉進…那個…
你去死吧!
子菁把冰淇淋重重地放在了我跟前,然後咬著勺子用眼睛斜著我。
而我則壞笑地看著她。
忽然子菁收起貞子的白眼,歎了口氣溫柔地看著我。
世間的女子果然是善變的。竟然可以一個瞬間從貞子轉變成女子。
當然,根據有些公式的互推性來判斷,她們完全可以一個瞬間從女子再變回貞子。
知道麼,方錚。子菁吃了一口刨冰說,你不論什麼時候都表現出一種很開心很隨意的樣子,其實你的心裏並不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
等等。
我打斷子菁下麵的話。我對她說,我說過了,丫頭,那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我的手被子菁按住了。她看著我,目光如水。
習慣其實隻是習慣而已。她說,而習慣有時候並不代表真實的內心感受。
我完全被子菁這句話震驚了。想不到平日被我視作小孩子的她竟也會說出這種一針再使點勁就見血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