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蟲噬心求死不能的時候沒有想明白,在鄉女島換血療傷的時候沒有想明白,決絕離開鄉女島從此沒有歸處的時候,還是沒有想明白。
直到她踏進闕陽城,站在高高的酒樓上眺望奚家門口,看見梁丘詞和奚城兩人攜手走出大門,如膠似漆的時候,她才終於想明白了。
奚城未必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死,隻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生為螻蟻,怯懦一生,比起死亡要可怕的多,所以他豪賭一場,性命垂危之際算計的不僅僅是陶深深的情愛,也是他能不能從爛泥裏爬出來的機遇。
成則翻身改命,敗則永墮閻羅。
陶深深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自己愛上了一個賭徒可悲,還是賭徒愛上了一個冷心冷肺之人可憐。
但是陶深深想,起碼奚城比她好一點。
起碼他與梁丘詞齊眉舉案百年,即便在死之前也以為愛意存在,而她孤苦伶仃,早就成了飄蕩在人世間的一縷幽魂,到底什麼都沒有擁有過。
“不知道陶姑娘是有何求。”盛雪修長手指在烏木小幾上敲了敲,好整以暇道:“再送你回鄉女島?這一點盛某恐怕辦不到。”
鄉女島的規矩向來如此,來時我不問你來曆,去後便不再是歸處。
“……我回不去了。”陶深深垂下頭,深吸一口氣:“我也不配回去了。”
“我有些事,必須要去魔界。”她看著盛雪道:“但是如今奚城手底下那些瘋狗滿世界找我,我一人去,太危險了,若不是夫人如今走不開,她帶我去最安全,所以不得不麻煩鶴衣君,帶我走一趟。”
盛雪笑道:“我不過築基修為,陶姑娘覺得我能保護你?”
“你的修為不重要。”陶深深道:“重要的是你的身份。”
天下第一人的道侶、合歡宗的少宗主,哪怕無數人都唾棄盛雪,卻沒人敢真的招惹他,重庭死後,盛雪身後就是整個正清門,即便奚城的走狗發現了陶深深的不對勁,也要顧忌正清門的勢力,況且按照盛雪的風流荒唐,他看上奚家一個婢女想要帶走,不會有任何人起疑。
“我隻需要鶴衣君送我到魔界入口。”陶深深低聲道:“這是我存於世的最後一個心願。”
“冒昧多問一句。”盛雪若有所思:“陶姑娘去魔界,為了什麼?”
“為了再見故人一麵。”陶深深抿了抿唇,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雖然她可能並不想見我,但……”她閉了閉眼睛,說:“我想再見她一麵。”
當年那人勸告她不要孤注一擲,她沒有聽,如今大仇得報,不管這一路有多險苦,她總要涉過黑山白水,跟故人說一聲抱歉。
盛雪想到什麼,動作一頓,扇子停在半空中,扇麵上的仕女圖筆意風流,媚態盈盈,卻不如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像是俊秀遠山,格外好看。
虞燼眸光落在他眼尾,在對方發現之前,又很快收回。
梁丘詞聲音裏不知怎麼帶了幾分嘲諷:“她要去見照夜清。”
猜想得到驗證,盛雪輕輕唔了一聲。
崔螢和無藥穀的關係一直非常不錯,雖說名義上她是盛雪的二弟子,但其實因為學醫的關係,盛雪能教她的不多,盛雪若是出遠門,不放心小丫頭,多半都是打包帶去無藥穀,讓穀主照看,所以崔螢一直是正清門無藥穀兩頭跑,在哪邊住的時間多一點,取決於她師尊一年裏出幾次門。
不過……
聽梁丘詞這個語氣,怎麼好像對崔螢很有意見。
盛雪一向搞不懂小姑娘的想法,哪怕梁丘詞已經算不上小姑娘了,但盛雪到底長她那麼多年歲,下意識的還是將她當做當年那個孩子。
為了避免小姑娘發脾氣,盛雪沒問梁丘詞到底對崔螢有什麼意見,站起身道:“正好我也要去魔界走一趟,陶姑娘便一起吧。”
陶深深似乎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輕易就答應了,一愣,梁丘詞在旁邊又冷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隻要搬出照夜清,你肯定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