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哪怕是一柄斷劍,盛雪也想要將它找回來。
窺春陪伴了他幾乎一生,他得帶它回家。
“夫人想要我做什麼。”盛雪抬起細密的眼睫,聲音平靜:“下這麼大血本,想必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梁丘詞轉眸看向那架繡著青綠山水的屏風,道:“出來吧。”
屏風後轉出一個人影。
她穿著奚家婢女的衣裙,五官隻算清秀,混在人群裏就會瞬間被淹沒,然而腰背挺直,半點沒有身為下人的奴骨。
梁丘詞道:“你應該已經猜出她是誰了吧。”
盛雪莞爾:“陶姑娘,聞名不如見麵,不愧是無藥穀三小姐,易容術確實出神入化。”
“若真的出神入化,怎麼會被看出來。”陶深深笑了下,“說到底,隻能糊弄糊弄小魚小蝦罷了。”
“不過……”陶深深眯起眼睛看著盛雪:“鶴衣君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無藥穀的萬蟲噬心之刑,我曾有過耳聞。”盛雪屈起手指,托著自己下巴,莞爾道:“你當年逃亡鄉女島,想必也是九死一生吧?”
提起當年事,陶深深手指不自覺的輕顫了一下。
“鄉女島接納所有無處可去的女子,但也有自己的規矩,一旦入了鄉女島,再想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你身受重傷需要調養,又要從鄉女島離開,想必會花不少時間。”盛雪道:“再看你對奚城的恨意,出鄉女島的第一件事應當就是找他報仇,奚城為人狡猾至極,貴為奚家家主,你又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為自己謀劃,不過是個早就被世間遺忘的人,沒那麼大本事給他下蠱。”
“所以,有人幫了你。”盛雪說到這裏,看了梁丘詞一眼,淡聲道:“大約奚城也是懷疑到了夫人身上,才在最後一刻都還要試探夫人吧?”
梁丘詞低笑出聲:“……你的確很聰明。”
她抬起下巴,冷淡道:“確實是我給奚城下的蠱,陶姑娘的出現,真是幫了我很大一個忙,否則我哪能這麼快就掌權奚家。”
“那奚城的說辭就是不成立的。”盛雪道:“陶姑娘若是因為嫉恨夫人才下蠱,兩位想必也不會這麼心平氣和的相處。”
“……奚城。”陶深深聲音如三尺凍冰,冒著寒意:“此等負心薄幸之輩,嘴裏說出的話也能相信?!”
她譏誚道:“當年他不過是奚家的一個小人物,在他的兄弟裏什麼也不是,若非他娶了梁丘家的二小姐,依靠著梁丘家,能坐上家主之位?”
盛雪對死後兩百年間的事情並不了解,但梁丘家並不是傻子,完全沒有必要將梁丘詞嫁給奚城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梁丘詞又並非與他兩情相悅,那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似乎看出盛雪的疑惑,陶深深冷冷一笑:“若非為了娶梁丘家的二小姐,他何苦費盡心力的來欺騙我,隻可惜,他將無藥穀聖物還生草獻給當時命懸一線的梁丘賦,換了這門好姻緣,機關算盡,卻沒算到自己栽在了情愛之事上……說來諷刺,當年他對我虛情假意,將我的心意棄如敝履時絕不會想到百年後他會被另一人的虛情假意欺騙至死。”
陶深深當年正是因為偷盜穀中聖物而被放逐,如今看來,是奚城為了拿還生草跟梁丘家做了筆交易,才會釀下陶深深的悲劇。
奚城死的不冤。
陶深深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又劃過了當年。
當年她心高氣傲,躊躇滿誌,隻覺得天大地大任由逍遙,從未想過在城門口回頭一望看見那個打馬而出的少年時,就已經誤了終生。
盜走還生草的時候,她滿心愛意,分明雨勢滂沱,夜色深沉,可她渾身濕透的往回趕,一心想著若是晚了,就救不回自己的愛人了。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這世上有的人生來薄情,城府深沉,為了騙她偷盜還生草,真能狠得下心把自己傷的隻剩一口氣吊著命,也不知道即便已經一腳邁進鬼門關,他還是將還生草送去了歸來州,作為迎娶二小姐的聘禮。
陶深深無數次的想,若是那時候他當真死了呢?他若是死了,那籌謀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