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熊士高回家的時候,他驚詫地發現,一樓客廳裏聚了一堆人,在沙發上東倒西歪。
可是,在BBS上被刪掉的那篇帖子忽然又出現在首頁上。
大內打電話給站長,站長跟唱川劇似的,紅臉換成大白臉,嚴厲地教訓大內:“這是一所以兼容並包為信仰的偉大學校,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袒護包庇呢?”
大內急了,罵道:“靠,我是拿你當哥們兒呢,才跟你說一聲,我隨時都能蹍死你這個BBS。還兼容並包?是不是拿了哪國的盧布了,糊塗站要是不關閉,你們不知道要做多少年二奶。還並包?趕緊找個地兒隆胸得了。”
對方冷笑道:“你罵死我也沒用。反正我後麵也有大人物頂著呢。”
“就知道後麵有人頂你,你丫超級大屁精。你等著,上次給鳳凰園找的倆猛男一直等我給介紹新活呢,我就讓他們去你那再就業一次吧,肯定把你弄得特舒坦,保你後麵可以進動車。”
“雇打手是吧?你先看看熊士高家周圍是不是有保安在那裏遛彎啊。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他們可不是來保護人民教師安全的。”
我們立刻趴在窗子上往外看。
前門後門,整個院子真的被一群“灰烏鴉”給包圍了。
熊士高讓大家回去休息。
我們不肯。“學校看來對瑪雅的東西眼饞了,隻要他們大大方方開口,我就給他們。不會有流血衝突的,你們放心好了。”
我們從大熊家出來,大內走到一個保安麵前:“兄弟們辛苦了。我一個禮拜丟了三次內褲,你們不能治理一下學校裏的色情狂嗎?”
那個小保安咧著嘴,淳樸地幹笑了兩聲:“那事不歸我管。”
“那啥事歸你管哪,大晚上在這蹲坑是想管什麼事?”
一個年紀大點的保安從柏樹後麵繞出來:“別妨礙我們值勤。”
“值勤?你們值的哪門子勤啊?你們要是能到家屬區管管入室行竊,那叫家禽;要是和偷車賊對著掄,那叫猛禽;可是你們要是天天圍著好人家轉來轉去,人家拿著拖把轟你們,你們那叫禽流趕。”大內說。
最搞笑的是學校在瑪雅已經入土為安兩個月後突然搞了個吊唁會。
此前瑪雅的身世被校方挖掘出來,大肆在校內和媒體上宣傳。
吊唁會布置得規格很高。來的人很多。
但規格再高,名人再多,這個葬禮也太奇怪了。
人有死兩次的嗎?
之前校方派檔案館館長前來試探。大熊說,瑪雅的確贈給了他和我一批遺物,但前提是不捐給校方,因為京華大學對她傷害太深。我們不能這麼違背她的遺願。這些東西我們也不會自己留著,時機合適會無償獻給合適的收藏機構。
學校碰了一鼻子灰,更加緊了輿論攻勢,不明就裏的學生竟然有在熊士高家周圍示威的。
本來,熊士高是決不去官方搞的這個吊唁會的,但看了網上的視頻,發現瑪雅的遺像竟然是找人手繪的,而且完全沒有瑪雅年輕時的氣質,他無法忍受。
那天熊士高穿著平整的黑色中山裝,上衣口袋別著黃色的小雛菊,腋下夾著一個黑紙包著的四方扁盒,在竊竊嗟議和詭異的目光中中穿過人群。
熊士高撕開黑紙。
我能猜到,那裏麵一定是熊士高家裏保存的那張照片。
那張瑪雅一笑莞爾的半身照。
還有瑪雅自己的簽名。
這是一張足以證明兩家深交的物證。
他在眾人的驚愕目光下把那張蹩腳的遺像扔在一邊。
瑪雅的葬禮就像校方組織的其他無數次葬禮一樣,按部就班地操作下去。來附庸風雅的人成百上千,但我知道,真正悲痛的隻有我和他。
這位京華大學開創者之一的獨生女,著名建築學家的妻子在看似隆重的場麵下被憑吊著。
但其實和她都沒有關係。
訃告不是她的訃告。
葬禮不是她的葬禮。
大廳外麵是入冬以來少有的大雪。
熊士高深深鞠了躬之後,離開了。
就在他走出大廳撐開傘的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迅速追上去,就聽見熊士高大叫了一聲,猛地回手一肘,那個黑影本想從旁邊逃走,正被迎麵來的一肘打在臉上,尖叫一聲仰麵倒下。
我急忙跑上去,熊士高右手按住後背。
一把匕首插在左肋後麵。
我篩糠一樣抓著他的左手。“去那邊坐一下,我馬上叫120。”
“沒什麼大事,你不用慌。”熊士高然後對著門口的保安說,“幫我報一下匪警。”
他坐在牆邊的椅子上。
大部分人把那個行刺者圍住,有幾個跑過來詢問傷勢。
我打了120之後,立刻又打給大內和李玄。
兩三分鍾後,大內李玄等一幫人就跑來了。
李玄帶了紗布。
但刀還插著,也沒法包紮。
大內竟然還帶了點大麻,偷偷地說緊要的時候可以頂一陣。
沒幾分鍾,阿甘和我們係的幾個老師也來了。
大內他們此時衝進了人群把那個凶手揪住了。
此時學校派出所的人到了,把那個人帶走了。
小鳳仙跑過來對我說,那個人就是那天在熊老師家捉大公貓的那個尖聲尖氣的男生。
“那廝我太認識了。”大內說,“那家夥考了五六年京大的研究生,文史哲都考個遍,沒一個導師看上他的。他說現在的教授良心都讓狗吃了。人家孔子收學生不筆試不麵試,不收學費不看姿色,不看背景,就要兩塊幹肉。可是他把自己的肉割下來,教授也不要。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割個教授的……”
阿甘立刻插話說:“我看還是我開車馬上送醫院吧。”
幸虧救護車已經到了。熊士高被抬上救護車。我坐著阿甘的車隨後也到了醫院。還是那家瑪雅剛剛離開的醫院。
“外麵有兩寸,估計裏麵有三寸。”大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