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吳氏月娘進得門來,卻是一位貞靜賢德的婦人,竟有些先大娘子陳氏的品格兒,西門慶心中對她也算是愛重,隻是模樣兒比陳氏稍微次一些,那西門官人原是勾欄瓦肆之中生長起來的子弟,自是愛好風流,如今見月娘並無十分顏色,雖亦有動人之處,到底美中不足,那李嬌兒與卓二姐豔麗有餘端莊不足,此生得兼美者竟隻有陳氏娘子一人,雖然已經迎娶了三房妻妾,心內依舊戀著陳氏,成日裏長籲短歎的。隻將一點真性情都隨那陳氏娘子埋入地下,平日裏不過吃酒刷錢逛窯子,得過且過而已。

且說這人一旦失落了真性情,什麼樣得邪祟都招致膏肓之中。更有那謝希大、應伯爵等一般潑皮破落戶一力攛掇挑唆,成日裏鬥雞走狗花天酒地起來,日子長了難免財力支絀。

那西門慶原是商人之子,雖然不及乃翁那般會斂財的,倒也天生有些算計,因想著如今城中誰不知道他斷弦續弦之後並不滿意,因此上雖然娶過三房,到底說媒的也不見少,況且房中大娘子吳氏月娘竟是古今第一賢德的婦人,隻由著他繼續說親,也是因為自己三人都不大生養的,想再添幾房姬妾為西門府邸開枝散葉。

那西門慶見家中大娘子不甚管束自己,遂命幾個相熟的媒婆在鎮上打聽,一來模樣兒要好,二來家中有好陪嫁的,隻管將婚貼送過來,也是天緣湊巧,一日正有個婆子有了合適的人家兒,往西門府來討個示下。

那西門慶見說親的來了,也不肯瞞著月娘,因對她笑道:“如今有外麵官媒薛嫂進來討我示下,說是又有一門親事叫你我商議,不知娘子尊意如何呢?”

那吳月娘原本是千戶家中的閨閣千金,自小知書識禮,如今嫁過門來做填房,心中並不十分樂意的,且喜這位郎君生得眉目如畫舉止溫文,床笫之間自有憐香惜玉之處,平日裏家中無論何事大小都與自己商議,娶妾之事從來不肯隱瞞,是以對他也敬愛有加。

因點頭道:“既然恁的,為什麼不請那官媒婆子進來坐坐,咱們聽聽這位新人家道根基怎樣,模樣兒如何?”西門慶聽了大喜,因命那婆子進來伺候。

薛嫂進來見他夫妻兩個對坐,因對著西門慶使個眼色,那西門公子見狀笑道:“這卻不妨,如今我與大娘子夫妻兩個正是一體同心,娶妾之事也是她教我行事,為的是開枝散葉,往後我們夫妻二人終身有靠,我不是恁等狂蜂浪蝶輕浮之輩,嫂子但說無妨。”

那薛嫂聽聞此言,心中感歎這正室娘子胸襟,因將如今說娶的這位娘子詳細道來,正是日後第三房奶奶,孟氏玉樓。西門聽得那孟玉樓手中有一份好錢,兩張拔步床,心中就有些樂意了,隻是不知模樣兒品行如何,並不敢一口答應。

倒是那月娘大方,因附在西門慶耳邊低低的聲音道:“如今說的這位娘子原是別人正頭妻子,當家理紀管錢管鑰匙的,老爺常說如今家中有些支絀,此番躊躇隻怕是不知這大娘子模樣兒品行如何,不如讓妾先去拜會一番,彼此廝見了,回來說與官人知道,如今妻妾共處一室,我既然與她相與了,自然家和萬事興的。”

那西門慶沒想到吳月娘竟然這般賢德,因慌忙站起身子唱喏道:“若真能如此,四泉在此拜謝娘子成全之恩。”說的那婦人與婆子掩口而笑,當日定下計策無話。

次日天明,月娘早早起身梳洗打扮了一回,妝點已畢,打聽西門慶昨兒睡在李嬌兒房裏,隻留了口訊說自己前去相親,也不能相公起床,端坐了四人大轎兀自去了。四個抬轎的小廝兒行走如飛,那消片刻來在那孟玉樓的家門首,因命人進去通傳,須臾有小丫頭子出來迎迓大娘子進門。

孟玉樓兀自閨中梳洗,聽聞那西門慶家中派人前來相看,還道是那公子親自來的,因心中就有些不樂意,心道這人有些輕浮,如今自己名份上依然是個嫠女,雖然放出風去意欲再嫁,哪有男方找到家中來相看的道理?正欲叫丫頭出去說免見了,誰知聽聞外頭通傳說是他家大奶奶前來相看。

孟玉樓聞言心中歎服道:“久聞那西門慶家中姬妾眾多,當日媒人前來作保時我心中並不十分樂意,如今這位大娘子竟能放下身段前來請我,隻怕她有些胸襟度量也未可知,此番暫且出去與她廝見了無妨,倒要瞧瞧這西門大奶奶生得如何模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