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麼女孩啊。他格格地笑,就是那個高明的妹妹啊。我啊一聲說,別亂說,她隻是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朋友。羅開偉向副駕駛的座位上一倒說:“那不更好,有句詩叫什麼來著,他媽的,我就是沒文化記不清了,好像是‘兩小弄青梅,郎騎竹馬來。’這不是更浪漫?電影中的警察不都是這樣演的麼?”
高秀沉靜而靚麗的麵容在眼前倏然一閃,我的心頭又是一跳——誰又曉得高秀是怎樣看我的呢,是不是找一個機會去看看她才是?
此時我們的巡邏車正好轉到胭脂路與糧道街的結合部,再向前就是我以前讀書的江城中學了,正是學生放晚自習的時間,學生們說說笑笑地往回家趕,此時也是許多混混攔路“擂肥”的時候,因此我們總會在這個時間段趕到這兒目送孩子們能平安地回家去。看著背著書包經過我們的學生們,我突然有一種仿佛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我想告訴羅開偉關於當年“糧中五虎”的故事,還想跟他說說我們當年的種種快樂與憂傷。如果青春是一道高深的高考題,可是誰又能告訴我們這道題的答案?
時光如利箭,正在將我們的青春射向無盡的歲月深處!然而麵對突如其來的人生,任何人都來不及有更多反思,比如其時其地的我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而陌生的麵孔,這張美豔的臉曾給班上每一個男生留下無盡的想象。我定定神,把自己想要喊出聲來的衝動強行壓製。
她似乎還向我們的警車望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攔下了一輛的士向鳳凰山方向而去。我忙跳下車對羅開偉說,你先開車轉一下再回去休息吧,我得去跟蹤一個人。羅開偉說為什麼啊,我沒有時間理他,攔下一輛的士跟著她的方向追去。
我不能確定在我追的這女子身上能發現什麼,這純粹是出於一種職業的本能和預感嗎?我不知道,或許還有些別的什麼。這個美豔的女人就是吳山青,盡管時間如水,將她的美豔洗褪色了許多,但是我仍然能在昏暗的街頭一眼認出她來了。這個我當年江城中學的同學和初戀女友,更是我中學時代一個無法割舍情結和一直是藏匿在我內心深處的一種痛。這種痛是一塊藏在心底的冰冷石頭,我原以為這塊石頭可以被歲月的漫漫煙塵淹沒不見,但是這個晚上的偶遇就如同黑暗中突然點亮的一根火柴,隱隱顯出了其猙獰的輪廓。少年時代的往事曆曆在目,就如同一部老舊的電影在眼前上演。
毫無疑問,吳山青是我的初戀,要不是那次與張華的群毆事件,我們或許可以走得更遠些,我一直對她與張華的關係心存疑問,她怎麼能與一個在校外臭名昭著的混混保持那樣的親密關係呢?有多次我說送她,但在岔路口時,她堅持要自己回家。這晚我們放晚自習在分岔路分手後,我又掉頭跟蹤她(這說明我早就有當一名好警察的潛質)。在一個轉彎後黑暗中突然“哇”地跳出一個人來,吳山青並沒有生氣,反而嗔怪地對那人說,你每次總這樣,就不能來一點新鮮的。那人撓撓頭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新鮮的。吳山青撲哧一笑說,看你這苕樣,走吧。
於是她們就並肩走在夜闌人靜的胭脂路上,路燈清冷,那人邊走邊說些什麼,吳山青靜靜地聽著,有時會一扭頭給那人一個美豔的笑臉。
不錯,那人正是張華,一個臭名昭著的混混,而吳山青一個天使般美麗的女孩怎麼會跟他在一起有如此親密的關係呢?我呆若木雞地站著看他們慢慢地消失在路的盡頭,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如同在地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等於號。
這個晚上我又在跟蹤吳山青,時過境遷,但我仿佛可以看到當年的那個青澀少年還呆呆地站在深夜街頭發傻。吳山青乘坐的出租車向左一轉,向積玉橋方向開去,我命令司機也跟過去,司機興奮地說,警察辦案,搞跟蹤啊。我不理他,快速脫下警服。我之所以不開警車來追就是怕太過顯眼,穿著警服也是不利於跟蹤的。吳山青突然停下,這一帶已經較偏了,周圍沒有什麼行人與燈光。隻有約百米外有一家小酒樓還亮著燈,有幾個光著膀子的小混混正在門口喝酒,大聲地劃拳。
吳山青下了車,我也忙讓司機向右拐入一條小巷中停下。司機說,前麵那女的真漂亮,是“雞”嗎?抓一隻“雞”也搞跟蹤也太過了吧。我向他怒視,他馬上閉嘴。武漢的司機多有這樣一個毛病,武漢話叫“嘴勁大”,即有北方人所說的“侃爺”之意。我丟給他20元匆匆下車,遠遠地看到吳山青向那家酒樓走去,高跟的皮涼鞋在深夜的街上敲出清脆地聲音。
我遠遠地跟在後麵,果然吳山青走進了那家酒樓,昏黃的路燈下這家酒樓的招牌上寫著“榮華酒店”。榮華酒店門口的那幫混混顯然也認識她,都跟她打招呼,有的喊嫂子,有的喊青姐,吳山青淡淡地應著進了酒樓門。我站在一處拐角的陰影下,盤算著如何是好。但是不到一枝煙的功夫,吳山青又出來了,在門口與那幫混混們說笑,還喝了幾杯啤酒,不一會兒有兩個混混進了酒樓,出來時手中拿著頭盔,騎上停在門口的摩托車,其中一個混混我認得正是與高明打架的那個老五,他也是張華的手下之一。而吳山青竟然一付好心情的樣子在繼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