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誰的憂傷(8)(2 / 3)

十七,和父親的對決

曾繼來的案子被移交給了法院,如李鳴所料,果然是武昌區法院。我隻好硬著頭皮去找邊強,這是我們父子差不多三個月後的第一次見麵,他和母親仍然一直在冷戰,因此他住在學校中並不常回家,即使是回家也會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回來拿些衣物用品之類的東西。母親仿佛心如死水一般既不同意也不反對,對於她這樣的老派知識分子,一是要麵子,二來修養也決定了她不可能去鬧。有時她有同事們過來玩,正好我在家,她的同事們問起父親,她也隻是笑笑說:邊強最近比較忙,然後就會陷入莫明的惆悵中。趙北方有幾次開導我說,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離了好些。可是我作為他們的兒子,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我先給他打電話,就約在他的辦公室談。他還以為我是來談他和母親的事,所以見到我十分不自在。這段時間他老了許多,或者因為居食不定,或者因為心中有事,總之以前那個在我眼中儒雅風流嚴肅莊重的樣子全然沒有了,變得頭發淩亂,雙目浮腫。我想,或許若幹年後,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又將給他樹立怎樣的一個形象呢?

他客氣地讓我坐,倒上茶,問我最近工作怎麼樣,還說什麼你們的《江城早報》我天天買來看,看有你的稿子就會很高興。我鼻子一酸,畢竟是父子之間。因為我確實看到他的桌上有一疊我們的報紙,而在以前,這樣的小報他是從來不看的。

我跟他說,爸,這次我是來求你幫忙的。

哦,他疑惑地抬頭看我,把眼鏡取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就詳細介紹了曾繼來的情況,並強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以前還到咱們來玩過的。父親冷靜地聽完,卻換上了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來見得最多的表情,也是最怕的表情。果然他說:小峰,你能為小時候的朋友還這麼出力,我很高興,畢竟這說明你是一個講義氣的人,這個時代講義氣的已經很少有了——這是他一貫的說話方式,先是抓住一點表示肯定,然後他會再找理由再次證明剛才的這一點肯定也是不對的,至此,就可以全盤否認你了,這大約是他們搞法律的常用做法,他每每用在我身上,每一次都讓我無話可說,幸好我是有備而來,知道他接下來會用到一個詞:但是!

果然,他又加重語氣說:但是,你要知道這個社會很複雜,交友必須有一個度的問題,能幫忙的、該幫忙的就一定幫。超過自己力所能及或者原則範圍內的事還是謹慎的一點好。你這個朋友曾什麼來的,我是有一點印象,我聽你的案情介紹,基本上可以說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法院會依法判決的。當然我不說不幫,而是對你這個朋友的人品產生懷疑,他怎麼能用假東西去坑害患者呢,這於法於情都是說不過去的,這樣的朋友你還是小心一點交為好,交友還是多交些諍友,交些對你人生事業有幫助的高尚的朋友才好。

大家可以看看他的這一套說辭,基本上是無懈可擊,沒說一句不幫忙的話,卻最後連曾繼來的人品都否決了,連我們的朋友關係也給否定了。我知道論說理我再練十年也不是他的對手,隻好來硬的,我說,爸爸,您說的都在理,但是這件事你一定得幫忙,你就當最後幫你的兒子一次。

他慍怒地看著我,說你怎麼不懂事呢。我說這不是懂不懂事的問題,以前我們都是結拜的兄弟,說過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他是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兒子,如果我一天犯了什麼事,你是不是也不幫我了呢。

他強忍著不快說:“什麼結拜的兄弟?那都是你少不更事的舉動,豈能當真?再說了,這種江湖習氣的稱呼你最好也改過來,我們家世代書香,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聽得心頭火起,啪地把采訪包向他桌一丟說,我是什麼身分,我是你的兒子,同時也是他們的朋友,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朋友落難都不管還是什麼人?壯義每多屠狗輩,您沒聽說過嗎?總之,今天你不答應,我就不走了,或者您能親口說出不認我這個兒子。至此,我已經別無他法,隻能使一個“賴”字決了。

他氣得臉色鐵青,似乎要揮手打人了,但他畢竟是修養多年,看著比他還高的兒子,他終於冷靜了下來,對著他辦公室的天花板長籲了一口氣說,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我心中高興,知道他是同意了。這也是我長這麼大以來,麵對他的侃侃而談第一次勝利。

接下來的,我們讓曾建國代表曾繼來正式聘請邊強為曾繼來的辯護律師。肖水生也送來10萬元用於一些關節的打點。李鳴發動他的老爸也上下活動找關係。所謂城市如網,在此得到充分的驗證,圍著曾繼來,一張上上下下的關係網悄然拉開。我陪父親還有他的一個助手去見還在看守所中的曾繼來了解情況,他對我們的努力感激涕零,聲稱出來後一定重新做人,決不再買假藥,還幫助新聞媒體披露醫藥市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