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分辨不出魏桓的喜怒,因怕自己說的不夠全麵,他補充道:“屬下回府時,陸大夫和雲杉也準備折返,此刻應當已經進了前門,莫不如將陸大夫請過來,給您施針。”
魏桓確實想要見忍冬一麵,並不是因為滿布通身的膚毒,而是髓海綿延不斷的鈍痛,叫囂著、翻湧著,勒令他必須盡快見到那婦人。
“不必,本王親自去一趟湘庭院。”
暗衛詫異地抬起頭來,在他印象中,王爺雖有赫赫戰功,但其人狂放威赫,從不會被女子牽動心神,陸大夫醫術絕佳不假,可她卻是個早與他人拜堂成親的已婚婦人,難道王爺要不顧倫理綱常,強將這婦人掠至身邊?
瞥見暗衛忽青忽白的麵色,魏桓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嗤笑道:“不過是個婦人,本王心中有數。”
聞言,暗衛連忙告罪,等主子開口後,他如蒙大赦,快步退離書房。
魏桓拿起京城送來的密信,眸色微斂,周身縈繞著的氣息愈發懾人,猶如摧壓城池的黑雲,讓人透不過氣。
他未停留多久便來到湘庭院外,藥草苦澀的味道與甜梨香混雜在一起,不算難聞,甚至還頗有幾分特殊的韻味。
察覺突然出現在視線中的那道黑影,忍冬本打算立刻退入臥房,避開此人,但她轉念一想,她腳下所及之處皆為孟宅,除非她離開府邸,否則根本躲不開孟淵,又何必再做那無用功?
“孟公子。”
忍冬低垂眼簾,不願跟孟淵對視,以免暴露出自己的防備與排斥。
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讓她探明了這人的性情,他掌控欲極強,不喜忤逆,不喜違抗,自己為他驅毒的舉動若是換作常人,必定是不小的恩情,但在孟淵眼裏,隻怕連輕飄飄的連鴻毛都不如。
魏桓略一抬眸,便將忍冬的動作收入眼底,瞧見那一本纖薄的書冊,問:“這是何物?”
忍冬仿佛受了驚嚇,急忙將雙手背在身後,想將那本書冊藏起來。
魏桓神情不變,微沉的眉宇泄露出一絲不悅,他道:“給我。”
忍冬搖頭拒絕,“此物與拔除膚毒並無關係,是陸某自己的東西,孟公子為何要刨根究底?”
“在下之所以一再追問,是不希望陸大夫誤入歧途,若你繼續抵觸下去,便隻能自取了。”
說著,魏桓抬手,眼看著便要觸及欺霜賽雪的皓腕,忍冬忙側過身子,將薄冊扔在桌上。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孟公子想看便看吧。”
女子眼角泛著些許紅暈,連鼻尖也是粉的,仿佛被人狠狠欺負了一通,卻不得不妥協那般。
魏桓彎腰將薄冊拿在掌中,隨手翻閱幾頁,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陸氏果真在思索著後路,她想采買一間鋪麵,等修繕好後便搬出去,如此既能擺脫懦弱卑鄙的聞儉,又能與自己劃清界限,而薄冊正是牙商所擬的鋪麵概要,其中幾行還有筆墨勾勒的痕跡,想來應是這婦人中意的屋舍。
室內安靜至極,針落可聞,忍冬甚至能聽見緊張的心跳聲,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能瞞孟淵多久,但隻要借著甄選鋪麵一事遮掩,熬過這段時日,她便能拿到過所,順利離開鄴城,到時候,即可徹底擺脫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魏桓將薄冊狠狠擲在地上,黑眸更添幾分戾色,但語調卻尤為平靜,“陸大夫,可是孟府招待不周?還是雲杉那丫鬟不懂禮數,怠慢了貴客?”
“與雲杉無關,是陸某自己想離開。”
“為何?”
魏桓邁步上前,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忍冬卻不想和他靠得太近,下意識地連連後退,直被逼到粗礪的梧桐木下,纖柔背脊緊貼著粗壯的樹幹,才不得不頓住腳步。
忍冬心知自己再無退路可言,她仰起頭,道:“孟公子,自與您相見之日起,陸某為您施針數十次,還精心配製了藥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孟公子放過我。”
魏桓略微俯身,兩指鉗住柔白的下顎,明明早已入秋,陸氏額間仍滲出細汗,水線途經香腮,滑過雪頸,最終沒入襟口暗淡的布料當中,消失無蹤。
“陸大夫莫不是忘了,在下早便將診金交予你,施針配藥,這不是醫者分內之事嗎?”
孟淵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雙手倒與尋常儒生不同,布滿薄繭與傷疤,仿佛常年被風霜摧打。
下顎處的皮肉被磨得生疼,忍冬倒抽一口涼氣,想要掰開魏桓的手,他卻如山嶽般巍然不動。